源溪镇(111)
凌乱的脚步,却避过满地的狼藉,算命老头掉到了逃命人群的最后。虽然他落到了最后,但是他跑的尤为卖力,可惜毕竟年老体衰,始终是赶不上一个个扛着扁担箩筐拔腿开蹿的健壮小贩儿们,而那杆算命用的脏旗子也不知被老头丢到哪里去了,他死命的按着胸口衣服内的内兜,里面的银块子被他使劲的按着,咯的胸口生疼,可就算是疼的呲牙咧嘴,老头子还是不愿意松开手,毕竟后面一个个排成一条线步步向前的衙役们刚刚当着他的面儿砍死了一个小贩儿,那血仿佛都粘在老头子的双脚上,他毕竟这么大岁数,看人的眼神很有一道。 突然,前面四散奔逃的人群突然停了下来,老头子一个不留神,直直的就撞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小贩的筐上,他老胳膊老腿的不利索,还害的小贩儿也哆嗦了腿,以为身后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衙役们追上来了,他尖叫一声,直接将手中装满了萝卜缨子的筐朝身后猛地扔了过去,然后仗着自己瘦小的体型顺着人群里的一道缝就钻了进去。老头被菜筐砸了一头,萝卜缨子像烂菜叶一样弄得他满脸都是,这筐是用生硬的树皮子编成的,不仅很硬,而且筐外的树皮也没磨干净,就十分粗糙的露在外面,老头子被小贩惊吓的一砸,还被树皮喇破了皮,血红的一道伤口就横在老头黝黑的额头上,老头捂着脑袋,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就坐到了地上,他可真是再也跑不动了,本来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就是从这条街上溜达一圈儿也得喘上几口气,今儿要不是盯上了人家小公子,好死不死的混到了大笔的银子,老头子现在怕是要骂死自己这双缺德的腿了,什么时候不好偏偏今儿到市坊上乱混,城东城西的大街小巷不少吗?瞎走什么将自个落到这种地步?一文钱与一千钱都是钱,偏偏要用那剩下的九百九十九钱来买自己这条老命! 可老头子到底只是抱着脑袋,一声屁也没放出来,不知道他心底里到底有没有抱怨自己今天时运不济,可身后盾牌边儿上包着的铁片声相当清脆的敲在顺天府市坊地面儿的青石板上,那声音就像是黑白无常来拿生死魂时铁链子相互碰撞的声音,老头子用左手捂着额头,右手撑着地,试图将自己一身的老骨头从地上给撑起来,可枯瘦的右臂就像使不上劲一样,好歹将屁股刚撑起一小块儿,突然就xiele气,噗通一下又跌坐在地上,还顶到了尾骨。应该是刚从被小贩儿那一下菜筐砸到了脑袋,身子不自主的就向后张去,如果不是右臂及时的垫在身子下面,只怕那时伤到的就不是右臂而是脑袋了。老头子想着,也顾不得鲜血淋漓的额头,他好歹用左手拄着地,勉强将上半身抻了起来,两条腿颤巍巍的曲着,刚想一股劲儿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双大手抓住了他酸痛不已的右臂,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将老头提溜在身后,凭借健壮的身躯硬生生的从秘籍的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将身后的一班班衙役们甩的远远的。 ———————————————————————————————————————— “老了.......”难得寻到一处偏僻却安静的地方,健硕汉子也不知怎样撬开的木门,将自个与老头都塞进了这块脏兮兮的破柴房里。 即使是在这种漆黑的柴房里,健硕汉子还是能看清楚老头那双闪着精光的双眼。 门外的叫骂声与求饶声嘈杂极了,真是像当年蛮子杀进长安城时的日子,若不是自己如今的岁数比当时要大上数十岁,怕是要被吓得哭出声来。当年就是哭出声来的,三四岁的年纪,没了爹,只剩下一个娘紧紧的抱着他,可娘的脸色也是那么的苍白,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身子还不停的颤抖着。 老头勉强举起自己颤抖的右手,有些嘲笑般的说道:“贫道当初就算是从老君山的山顶上滚下来,也不会摔成这般模样。结果只是平地摔了一跤,到现在这右手还不听使唤。” 可他的话说完,健硕汉子却像是心不在焉一般的,靠着门口,低着头,一言不发。 “..........” “紧张了?” “嗯?” “瞅你的模样,有心事啊。” “哦......”健硕汉子摇摇头。 “没有。” “有心事就说出来....”老头喘着气儿,有些疲惫的说道:“贫道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帮你出出主意。” “先生,小的没多大烦心事儿,只是想起来小时候一些闹心事儿,一时有感罢了,叨扰了先生为小的担心。” “你.....你是长安生人?” “卑职正是长安人氏。” “长安好啊......贫道到现在也没能去看上一眼。毕竟汉唐旧京,风韵神威犹存,也是时候得去瞻仰瞻仰了....” “下个月王爷就要返回关中,先生正好同行。” “说的也是,能搭上王爷的马车,总是要比学老祖骑头牛来的要舒坦。又快又稳,还能遮风挡雨的。”老头的笑容一改往常的猥琐势利,他此时的笑容出奇的温和,而那张漆黑的脸也不显得令人鄙夷了,他就像是乡野里宽厚的老农,锄累了地便坐在田地一旁的石头上,任由任由天地间徐徐而来的清风吹拂着他视如性命的麦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