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118)
尼姑庵外门可罗雀,年年岁岁都门可罗雀,尤其是顺天府内外的尼姑庵,若是不可罗雀,那一定是有人用密密麻麻的弓箭将麻雀都射了下来。当然,这座尼姑庵只是个例外,一个芝麻粒大小的例外。 算是顺天府宋府尹的一片善心,家中有被爹娘卖到楼里去的,或者是楼里逃出来的,这座庵子都会收一下,至于楼里的赔款银子,那一年都是去顺天府府衙盖印,据说光是那一年顺天府就盖出了五百两大银的公文,全是去赎姐儿身子的钱。至于这公款账目都能到了谁的头上,府尹没说,大家也心里清楚着。顺天府的青楼少说也有八九个,可是有能力在这顺天府盖大酒馆搭唱戏台的班子,没有几个不是身后有人身后有银的。 尼姑庵外门可罗雀,庵里还有些许的木鱼轻音与闺秀良家的浅谈。那声音是浅吟低唱的。 柳梢娥眉黄鹂婉,清珠凉漱红鱼转。何寻佳人惘魂处,隔畔古灯一佛庵。 那声音都是娇嫩的喉咙里轻轻发颤,就是如此枯燥乏味的佛音都能让有心之人听出一缕馋意来。男人馋女人也馋,世间没有能绝了欲的和尚,世间也就没了佛。有些尼姑庵的比丘尼们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到后来,便是有一座尼姑庵就有一个比丘尼满脑子这种想法,那些年的烟火之处,除了明面儿上的酒楼青楼,米店米摊,私底下多半的尼姑庵里挂着好些个不剃发的比丘尼,有的是活不下去却没有青楼愿意收,有的是被青楼里的老鸨们打折了胳膊腿,扔到庵里不顾死活的,都是大多数。 归这还是少数。老比丘尼早已不生发了,她脸上那道瘆人的疤痕坦坦荡荡的露在外面,若是明白人瞧了,便觉得那定是用很长很长的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过手便是一个年轻的比丘尼,二十岁的模样,深色帽里还蓄了发,念佛声有气无力的,似乎也念的不上心,但是佛经倒是也背的滚瓜烂熟,虽然香客听得不甚懂,可是觉得是那个意思,自己心里也安逸了,才明白这也是个老老实实的尼姑庵。 既然老老实实,那就老老实实的上香,请佛,供奉。香客挠了挠无须的下巴,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粉色的花布,一手扯开花布,里面是一块块的碎银子。香客掂量着,估摸有个十多两,这才恭敬的用双手捧着碎银,洒进面前的功德箱里。 “阿弥陀佛。”老比丘尼连忙礼道,便请了三炷庵里最粗的香,一炷一炷的点着了,这才恭恭敬敬的递到香客面前。香客同样恭敬的接过来,先是将香高高举过头顶,才将香进了观音娘娘的莲花台下。之后便跪倒在蒲团上,先双手合十,再掌心向天,连叩三响头,每一叩前必念念有词,声如蝇虫,但一叩头绝对是干脆无比,脑门骨头磕在尼姑庵里并不平坦石板上 ,毫不含糊的磕了三个,就连那小比丘尼光是看着都皱起了眉头,嘴里佛音也时断时续了。 香客礼毕了,那佛音也渐渐停了。小比丘尼念罢经文,也收起木鱼,用身上洁净的袍子擦了擦木鱼面儿,便将木鱼抱在怀里,单手朝着香客敬了礼,礼罢,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去了。这便到了老比丘尼来,捧着一杯还温热的粗茶,敬给香客。香客连忙接过,道谢道: “谢过尼师。”香客说道,也接过粗茶,一口饮尽。 听这尖细的嗓音,还有那面白无须的模样,老比丘尼终是心底里的石头落下来,砸中的心窝子,她心底里轻声叹着,还是说道: “庵小人稀,招待不周,还得是请贵人原谅。贵人能来如此小庵中请佛上敬,真是让小庵蓬荜生辉。” “尼师过奖了,贵庵礼佛诵经,小的也只是替家中......家中爹娘请福,何来蓬荜生辉?” “贵人当真是来请佛?”说道为家中爹娘请佛时,老比丘尼眉梢一跳,即使是常年生活在无味中的心此时也是触动了些许。 “不是请佛,还来贵庵做什么?”香客反问道。 老比丘尼心中大喜,也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带着慎重的试探道: “老尼空长些许年岁,但是也多了些眼界,懂得以生辰八字测算的法子,若是贵人不嫌弃,可否将令尊令堂的生辰八字告于老尼,也让能为贵人多算一算令尊令堂的福分。” “那当然是更好不过了!”香客大喜,他忙着将原本揣回怀里的那块用来包银子的花布掏了出来,交到老比丘尼面前,老比丘尼接过一看,才看见花布上有着秀气的十一个字:乙巳年丁卯月戊寅日丁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