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131)
老太监佝偻着腰,一身绸缎衣物满是灰尘,虽不像田间老农一般露着干瘦黝黑的胳膊腿,可那满身灰土的模样,也是八九不离十。 除了裤裆少了那根命根子,那深凹的眼眶和干裂的嘴唇,活脱脱像是那幅油画上的父亲。 而此时,园中庭处半晌也没人经过,那些宫娥不知躲在何处去偷闲了,也正好这将虞梨一人留在园中庭,坐在台阶上。 再怎么沉默下去,终究会被打破,就如那小天地间凝固的呼吸,一轻一重,都是她本人。 蛔虫缓缓站起,而她的身影始终躲在园中那棵柳树的树荫下,即使总会有阳光穿过柳树细嫩的枝条,照在她惨白的皮肤上,而那一道道阳光却是那么自然的穿过她的身躯,远些望去,正是阳光与树荫穿插着,为她披上不再惨白的外衣。 树荫斑驳,已尽申时末了,蛔虫踩着申时末了的树荫,轻轻的抹着那不存在褶皱的衣袖。她站起身,顶着依然热烈的阳光,一步步的走向园门口。她两手轻轻地的抬起,按在虚掩着的朱红色宫门,轻轻的将它推开。 一阵风吹来,吹起虞梨特意留着的两条长鬓,它们纷纷指向宫门,指向蛔虫面前、宫门外的景色。 那是一堵朱红色的大墙,远比那园门要厚重太多,它是一层又一层的鸟笼子,蒙着天蓝色的笼纱,也许会透过几丝真正的阳光照进鸟笼里,可那也无伤大雅,鸟笼里的鸟儿们不会像水一样四处流通。 可她本就是水做的人儿。 “丫头.....我记着,你是个一生下来就喝江南水的人儿。长的水灵,声儿也水灵。” 蛔虫缓缓的说着,她面朝朱红大墙,也不转过头来看虞梨一眼。 不看都知道,这孩子正嘟着嘴,半张脸都埋在臂膀里,两眼睛犯着迷糊,本是不愿意再听她说一句话,虞梨便开始神游天外,想到这番模样,蛔虫原本心里浸满了寒冷的血却是更温暖了好些。 “你喝过黄河水吗?” 蛔虫问道。 “没有。” 虞梨果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她换了个姿势,揉了揉脖子,也站起身来。 “你不是说你来自天上?天上都是仙人佛爷,你若是与他们为伍,应该知道才是。” “天上?” “天上没有人。”蛔虫干笑着: “我若是天上的仙人,又怎会变成鬼?” “我生在陕西长在陕西,是个地地道道的陕西人。” “陕西?”虞梨一愣,她脱口问道。 “就是秦地,潼关以内,便是我的家。” 蛔虫若有所思的,眉眼间聚焦变浅了,本不像是人眼此时变得更加阴森。 “好久都没回去过了,变成此时此刻,我也回不去那里一步了。”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谈话如此突兀,虞梨听不出蛔虫到底要说些什么意思,她还是颇有抵触,像极了满心叛逆的青春期少女,可能她并不晓得这个词儿,蛔虫却将这个词深深的刻在心底里了。 她微笑着,转过身去,虽然外表很是令人惊悚,可是虞梨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是那么温柔的看着她。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还会想我吗?” 蛔虫语气平淡的问道。 “你.....你要去哪儿?” “可能会回家乡看看。”她说着。 蛔虫的话音刚落,就在虞梨还没来得及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叫缨子的宫娥不知从何处出来,她先是惊奇的说了一声:“咦?那几位公公出门去忘了关园门了?”说罢,这个极为勤快的宫娥快步走来,两条瘦小的胳膊却颇有力道,一臂一扇门,两臂齐用力的将园门给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