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短梦

    趴在地上的凌峰，以一种震惊而又难以言喻的奇特表情，看着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男人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用冷漠的语气说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坚韧且残酷的冷笑：“人的存在方式有很多种，某种程度上说，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存在。”

    凌峰也有气无力地冷笑着说：“……是么？哼，可我已经……差不多把你忘光了。”

    男人似乎被凌峰的话所激怒，指着他厉声喝道：“所以你才会沦落成现在这副德行！看看你自己！不觉得可悲么？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战斗力反而不如离开丛林的时候！安逸的环境让你的身体虚弱迟钝！让你的精神颓废萎靡！否则怎么可能连那么明显的陷阱也没发现？！你没看到污水处理中心的铁门是能电动关闭的么？！你闻不到那些半个月都不洗澡的雇佣兵身上的臭味儿么？！”

    凌峰怒视着男人，想开口反驳，却也知道他所言不虚，多年来的安定生活，确实使自己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变得越来越迟钝，以至于糊里糊涂地钻进了贝恩的埋伏圈中。

    “我原以为你能成为啸苍天没日月、纵横山林驰骋原野的狼王！你有这个潜质！可你却为了安逸的生活！把自己生生变成一条狗！一条没有了主人就失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犬！你说自己不想死在丛林里然后成为虫子粪！哈！原来你更愿意烂在城市的下水道里变成老鼠屎！”

    他越说越怒，声音也越来越大，震得凌峰的鼓膜嗡嗡作响：“这就是你渴望的人生之路？！这就是你放弃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丢掉你的尊严、出卖你的同伴后所期待的精彩结局？”

    “你说对了！”凌峰剑眉一扬，用尽浑身力气倔强地支撑起上半身，对着男人厮声叫道。“我即便烂在这里变成老鼠屎！也绝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我原本拥有的一切？我那时根本一无所有！尤其是什么尊严和同伴！”

    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不顾浑身多处骨折和严重的内伤，颤微微地站了起来，一股傲然的气势，缓缓从凌峰身上腾起，他狂喝道：“你愿意一辈子窝在丛林里！把灭绝人性当尊严、把衣冠禽兽当同伴是你自己的事！别拉上我！我没有出卖同伴！因为我从不觉得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是我的同伴！我是做错过很多事！但那件事我绝不后悔！你们罪有应得！”

    凌峰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夹杂着愤怒和悲哀，在幽暗的隧道里回响不绝。

    “我特么不做狼也不做狗！我只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生在虎狼窝里我认命了！可让我像你们一样！终其一生地活在黑暗里！去杀人放火胡作非为！我死也不干！我就是要用那些人渣的性命来换取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就算我失败了！也绝不会后悔！那只是因为我的运气太差！不是因为我走错了路！即便我要死这里！也是作为一个人死的！而不是作为一个人渣和畜生！”

    凌峰和男人互相怒视着对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着较劲，谁也不肯退让。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忽然笑了，那笑声浑厚得如同钢铁一下一下撞击在岩石上，他凝视着凌峰的眼睛说道：“好吧，既然你不曾后悔，那就给我拼尽全力，在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别用运气不佳之类的屁话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你要是死在这儿，在别人眼里你依然是个失败者！尤其是那个近亲繁殖的绿毛儿杂碎！你想让那种货色都瞧不起你么？嗯？！”

    “瞧不起我？就凭他？”凌峰咧嘴一笑，腰挺得更直了。

    男人见凌峰重新振作起来，缓缓点头：“很好，你现在必须做个决定：要么躺在这里边流血边腐烂的等死！要么努力爬起来，让那些伤害你的敌人们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让那些狂妄自大的蠢货们明白————我的儿子绝不是任人轻视的孬种！”

    凌峰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模糊，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隧道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而自己依然趴在地上。他叹了口气，心想刚才的情形多半是自己晕过去后做的短梦。

    经过短暂的睡眠，身体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但头却疼得像要裂开，手脚也麻木到失去知觉。他知道自己正在发高烧，再晚点恐怕就醒不过来了，于是干脆把空间袋里的东西全倒出来，终于找到了那个要命的急救箱。

    凌峰开箱取出一支含有抗生素和阿斯匹林混合成分药液的脉冲式自动注射器，把它按在自己的侧腹上开始注射，然后把用光的注射器丢在地上，仰面朝天地躺了一会儿，直到头上的疼痛感减轻，手脚也重新有了知觉，才收起地上的东西继续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