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
【一】 那天晚上，我无所事事，坐在篮球场旁一棵芒果树下玩手机，玩着玩着，一个女网友突然问我；杨二，你这辈子有没有忏悔的事？ 我随口瞎说；有。 女网友好像很无聊，要我赶紧说出来听听。 我说；没问题。 然后，我瞎编了一个小故事。 内容如下； 小时候，我喜欢躲在茅厕旁偷看别人拉屎，当人家拉到最关键的时候，我就会突然一下跳出来，然后大叫一声，这样，拉屎的人就会魂飞魄散，吓得连屎也拉不出来了。 有一次，一个老爷爷去拉屎，我也这样去吓人家，结果，老人家掉进了茅坑。 从茅坑爬出来后，老人家从头到脚都是屎，回去后，他就中邪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也没从阴影中走出来。 听完这个小故事之后，女网友表示很愤怒，她说我连这种事情也干出得来，简直是禽兽不如、人神共愤。 女网友还说，没想到，你杨二竟然是这种人，会这么缺德，我真是看走了眼。 我对女网友的愤慨表示很理解，因为，她本身是一个有着强烈正义感的人。 但她不知道，这个小故事其实是我随口瞎编的，我这人虽然乏善可陈，但这种即缺德又恶心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 而我之所以要瞎编这个小故事出来，其目的，纯粹是为了逗这个女网友开心。 我们在网上认识已经有十年了。 每次，我遇到挫折的时候，都会找她倾诉。 而她呢，每次也会很细心很有耐心的来安慰我、来开导我。 我很感激，所以我觉得，让她开心，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但后来，我仔细一想，感觉这种行为又很不对。 想让她开心是没错，但不能瞎编这样的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不仅无法让她开心，还会导致她生气。 何况，我心里确实有忏悔的事。 而且还不止一件。 …… 【二】 没错，我心里确实有忏悔的事，确实还不止一件。 第一件让我很忏悔的事情发生在20岁那年。 20岁，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就像雨后冒出泥土的春笋，茁壮、鲜嫩、朝气蓬勃、积极向上、充满了正能量。 可我的20岁不是春雨后的春笋，而是一坨发霉的霉豆腐。 为什么我要这样形容自己呢？ 因为，20岁的时候，我是个街头小混混，每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除了会传播负能量之外，什么都不会。 所以，当时的我，纯粹是在蹉跎时光、浪费粮食、祸害人畜。 当然，我沦为街头小混混的原因有很多。 但主观因素也有。 记得那个年代，香港黑社会题材的电影在神州大地上肆意横行，电影里面那些大佬们牛逼轰轰的形象，荼毒了广大青少年们的心理，影响极大，很多人都向他们学习，包括小学的小盆友在内。 我当时也觉得这些大佬们很牛。 尤其像周润发，穿着风衣，叼着烟，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火拼的时候，端着沙漠之.鹰，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真是很威风。 当然，我成为不了这样的人物。 但做小混混总可以吧？ 而且，我发现，在我们镇上做了街头小混混之后，我的‘社会地位’确实不同以往，不但没谁敢欺负，反而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和崇拜。 并且，许多小美眉也喜欢我们这种货色，真是不可思议。 …… 成为街头小混混之后，每天除了游手好闲、打架斗殴之外，我们还要想办法挣钱。 因为我们也人，也要吃喝拉撒。 但竟然是出来‘混’的，我们自然就不会去挣幸苦钱，否则，就对不起‘混’这个字了。 所以，在那些日子里，我们经常没事找事，找机会敲诈勒索人家。 那年，在过年之前，我们这伙哥们几个想挣过年费。 于是，一个倒霉的开‘慢慢游’的司机，被我们惦记上了。 这个开‘慢慢游’的司机，当时三十五六岁，样子很老土。（注；‘慢慢游’是罩着篷布的一种三轮摩托车，以前在我们家乡很泛滥，主要是拉客。） 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竟然我们早就惦记上他了，自然，这个倒霉蛋是逃不过我们的五指山。 那一次，穷得连抽烟也成问题了的我们、终于对他出手了。 说明一下，当时，我们虽然都很年青，但在找人家茬子的这个方面，都是老手了，所以，我们很熟练的找上了这个倒霉蛋的茬。 这个茬是这样找上的，剧情如下； 刚开始，我们哥们几个要租他的‘慢慢游’去邵东。 这个倒霉蛋司机不知道是脑袋太简单了还是生意太惨淡了？见生意来了，他二话不说，就要我们上车。 上去之后，按照剧本，我假装从车上摔下来。 然后，茬子就成功的出炉了。 我们对他敲诈勒索，要他赔偿2000块钱，否则，要他好看。 当时是1999年，2000块钱的购买力很强大。 这么多钱，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挣得到的，因为，当时的工资，就连公务员，也普遍性的只有几百元一个月。 这个‘慢慢游’司机财运不佳，生意一直不愠不火，再加上家里负担很重，所以，他不同意。 不同意怎么办？ 打人！ 就这样，这个倒霉蛋，被我们哥们几个狠狠揍了一顿，直揍得鼻青脸肿。 管他处境怎么样，快过年了，哪怕是一只虾子，我们也要挤出血来。 将这个倒霉蛋司机猛揍了一顿后，我们又把他的‘慢慢游’扣住，要他拿2000块钱来赎。 倒霉蛋司机捂着脸说，好，没问题，他这就回去拿钱。 谁知道，回去之后，他就不来了。 而他这辆‘慢慢游’呢，毛病竟然特别多。 不但轮胎有问题、笼头有问题、而且还特别容易熄火。 反正，这辆破车是值不了几个钱。 我们都说不好，上当了。 敢耍我们，肯定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于是，我们打听他的下落。 由于这个倒霉蛋司机在那些日子经常在街上摆车，所以，我们很快打听到他的下落了。 原来，这个司机叫LBD，是洪福村人。 打听到他的下落之后，我们哥们几个立马在街上叫了几辆摩托车，然后，气势汹汹赶往他家。 不过，到他家的时候，我们都傻眼了。 因为，这个倒霉蛋司机家里实在太穷了。 快二十世纪了，他家竟然还是又老又烂的土砖房。 这么穷，怎么挤血出来？ 但我们穷疯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在我这个急先锋的冲锋之下，大家气势汹汹的冲到他家中。 说到这里，我要说明一下。 为什么我要做急先锋呢？ 是这样的，在社会上混，最讲究哥们义气和胆量。 1；讲哥们义气，你才吃得开。 2；有胆量，人家才会服你。 哥们义气我自然不缺，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我从来是在所不惜。 但在胆量方明，我仍然还需要表现，因为他们好几个都瞧不起我，好像觉得我不够勇敢似的。（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完全是二货一个） 冲进去之后，他一家人正坐在桌子周围吃午饭。 司机家里真的很穷。 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唯一值钱的东西可能是摆在木柜上面的那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 这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机、在他们一家人眼里、就像宝贝一样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还用一块漂亮的白花布罩盖着。 形势不容乐观。我暗忖着。 问题是，他家里虽然很穷，但一家人却其乐融融。 我冲进去的时候，他一家人正在吃饭。 只见他们你劝我、我劝你；‘吃，吃，多吃一点’。 而摆在桌子上面的菜，都是素菜，看不到rou在里面。 每当回想这幅画面的时候，我就十分愧疚。真的。 最让我感到愧疚的是这个司机的父亲——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这位老人家是个瞎子，记得当时，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大绒帽，身上穿着很厚的土布衣服。 但我当时不知道他眼睛瞎了，只见他们一家在吃饭的时候，司机的妻子不停夹菜给老人家，而司机那个不到十岁的女儿和才几岁的儿子，也不停的夹菜给自己的爷爷，两个可爱的孩子天真的笑着；‘爷爷，吃，爷爷，这个给你’。 画面很温馨，真的很温馨。 但是，当时，我丧心病狂，就只想着怎么挣钱过年。 身后的那几个哥们也跟着进来了。 “靠，等你送钱等了好几天，一直没见你来，还以为你失踪了，原来你躲在家里不出来了。”我装做凶巴巴的样子。 “啊……”一见到我们，司机马上站了起来，须臾，脸色一片煞白。 而他的两个小孩，一下也吓得抖如糠筛，赶紧钻到母亲的怀里，然后，睁得大大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我们，那样子就好像抗战剧里面的小孩子们看见了穷凶恶极的小鬼子似的惶恐不已。 “你你们是？”司机的老婆看着我们。 这个老实巴交的妇女，在警惕地看着我们的时候，将自己怀里的两个孩子搂得更紧，生怕我们会伤害这两个孩子。 “我们是谁？cao你妈的，问他！~”脾气最火爆的‘雷公’怒道，并朝凳子上踹去。 ‘雷公’的声音很大，长相也属他最狰狞，因此，两个小孩子被吓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司机的老婆害怕的看着我们。 然后，她又看着自己的老公，问；“BD，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司机低头缄默着，但是，他禁不起老婆的追问，于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当着我们的面，他不敢说是我们敲诈。 “BD，你还说车坏了车坏了？在修理店修？原来，你在骗我。”这个老实巴交的妇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然后，她一脸苦涩地看着我们；“你们想怎么处理？” 看着这个被苦难的生活磨砺得未老先衰的妇女，我丝毫没有同情心。 “哼，怎么处境？2000块。”我伸出两根手指头。 “什么？2000块？”这个老实巴交的妇女的瞳孔，一下变大好几倍。 “嗯哼。”我装作很拽的样子。 但事情还没完，因为，我们中间的‘阿彪’不同意。 “2000块怎么行？拖了这么多天，又害得我们这么多人大老远的跑来，要不要工资啊？天气又这么冷，冻感冒了怎么办？还有，我们这次租了两辆摩托，人家也要车费。我看，至少得3000。” 阿彪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完后，他将手插进裤袋里，冷冷看着这一家人，一脸的厌恶。 “什么？3000块？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啊？”司机的妻子这一下吓得哽咽起来。 “那是你的事情。”阿彪冷冷道。 “连过年的钱都没着落。”司机的妻子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数落着自己的丈夫，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而此时，她怀里的两个孩子，见mama一哭，更害怕了，两个可怜的孩子畏畏缩缩的看着我们，那眼神，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楚楚可怜——不对，不是老鼠看见猫，这样的形容，是对老天爷的一种亵渎，应该是就像小羊羔看见要屠戮自己的恶狼一样。 “呵呵。”司机苦笑一下；“我家里真的没钱，你把我杀了也没用。” “哼，杀你干什么？快想办法搞钱吧，3000块，一分也不能少。”阿彪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