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之后的几天，长政都是在心不在焉和如坐针毡当中度过的。【】 尽管他一再告诉自己，以开耶的口才和能力，朝仓家恐怕不敢对她做些什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恐怕朝仓家对于浅井家以女子为使者一事，会比六角家反应更大，毕竟六角义贤是个不太注重规矩礼仪的人，朝仓义景却比京都那些公家的人还要迂腐。 这么一想，长政就更加有几分关心则乱的郁结了。 最后还是久政一个劲劝说安抚长政，才让心绪不稳的儿子消停下来。 到了约定好的最后一天傍晚，由于第二天就要出兵前往佐和山城，长政终于坐不住了。为了不让家臣们担心，他只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眼看着太阳慢慢下山，长政觉得自己的后脖颈，都开始长出焦躁扎人的利刺来了。 等到直经来通知长政，开耶已经平安从朝仓家出使归来，并且带着朝仓家派来的使者，一并等候在议事的大广间时——直经话音未落，长政已经一溜烟消失了踪影。 ◇ 长政急匆匆地走进大广间时，开耶正在小声与身侧的一名紫衫男子交谈。看到长政走进来，她立刻正坐好，向几日不见的主君行礼，“长政大人，臣回来了。” 然而，长政的反应却让她吓了一跳。 “开耶……！” 长政一脸心有余戚戚焉的表情冲上来也就算了，连刚得知消息跑进大广间的久政也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冲上来，开耶顿时有些心慌。 “没事就好——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晚长政几步进来的直经狠狠咳嗽了几声，长政才放开她的手，一脸坦然地看向跪坐在开耶身后，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看着这对君臣的紫衫男子。 “阁下……莫非是朝仓的使者？” 那名面色沉静、姿容姣好，有着一股令人心生好感的儒雅温润气质的清俊男子微微颔首，随后行了一礼，肃然道，“在下正是朝仓家的使者，明智十兵卫光秀。” 长政坐回大广间正中的位置，微微颔首，“一路辛苦了，明智殿。” 光秀再度行了一礼，“虽然只是绵薄之力，但义景大人命光秀带话——浅井之难便是朝仓之难，军粮在三日后便会送到，请长政殿安心。有关协作水运贸易之事，朝仓只取二成利益，只愿今后浅井与朝仓能够携手并进，若有外敌入侵，两家都将同心协力一并抗敌。” 光秀这番话，其实说的也就是盟约的内容。 浅井·朝仓之间的盟约，过去只是一方危亡之际，另一方才出手相助，而现在则变成了若哪一方被卷入战事，另一家都即刻出兵援助。 说白了，其实就是将浅井家和朝仓家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达成这一新盟约，朝仓家愿意将水路让出一半，而浅井家取得的利益当中，朝仓家只取二成。 这种条件对于当下的浅井家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因为朝仓义景其人虽然傲慢迂腐，但的确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何况义景胸无大志，只望偏安一隅，守住朝仓家的基业罢了。 也因此，朝仓家会主动攻击其他大名家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零。可浅井家目前却同六角家处于开战状态，和美浓的斋藤家关系也相当险恶，更别提还有个尽管式微却依旧存活的京极氏。 这份盟约若是签订成功，对于目前迫切想要恢复昔日荣光的浅井家来说，简直可说是利大于弊。因此长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点头答应了光秀提出的条件。 “万分感谢！以摩利支天（武士们的保护神）之名起誓，浅井今后也必与朝仓同患难，共生死。” 重新签订盟约之后，不止长政松了一口气，就连直经看向开耶的目光，都多了几分赞许的意味。 朝仓义景这人的顽固程度不下于执拗起来的长政，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才劝说义景同意这样的盟约条件。 “多谢义景大人，还有此行同来的光秀殿。以及……开耶，做得很好。”当着朝仓家使者的面，长政感谢过朝仓义景和光秀之后，又忍不住夸赞起了自家的家臣。 直经轻咳一声，“奖赏些什么给光秀殿合适呢？长政大人。” 长政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开口，光秀却勾了勾唇角，微微侧头，看向同样半跪在旁的开耶。 “不必了，长政殿。我已经得到了奖赏。这位伊吹开耶殿，拼上自己的性命，让我见识到了为主君之前路披荆斩棘的勇姿，让我想起了……何为武士的尊严及骄傲，以及为主君尽忠至最后一刻的武士道。这已经是我光秀有生以来，得到的最好奖赏。” 长政怔了怔，随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听光秀那番话，怎么好像她差点连命都交代在朝仓家似的？ 开耶惊讶地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并不打算告诉长政以此来邀功，因为她始终认为，这是身为家臣应该做的。 可是光秀这番话，简直就像是在为她争取她所应得的一切一样—— 身为朝仓家臣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如说，他有什么必要和义务这样做？ 长政和久政、直经去安排迎接朝仓使者、以及明日出兵佐和山城的宴会，因此大广间便只剩下了开耶和光秀两人。 因为光秀最后那一番话，临走之前，长政还满怀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看得开耶都有些毛骨悚然，长政才在直经的催促下，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一脸沉静祥和的紫衫男子，开耶内心叹了口气。 即使光秀不说这番话，她也已经非常感激他之前在朝仓义景面前，所做的一切了。 初次见到他时，系统就解锁了他的好友称号，而且他的好感度也和孙市一样，初始便是五星全满，让她疑惑了好一阵子。 虽然不像孙市对她的态度那么热情，但以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光秀对她已经算是相当照顾了。 仅仅只是这几天的相处，她也能够得知，光秀性格冷静，对谁都以诚实真诚的态度对待，不管怎么看，都是仁义礼智信俱佳的五好青年。 他光是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恭敬地低垂眉眼，都能够吸引众人的目光。 长及腰部的柔顺黑发在脑后高高地扎成一把马尾，既英挺精神，又有着一种潇洒飘逸之感。 紫色与藕荷色相间的铠甲及传统的裙裤，衬得他既有武将的正直与豪情，又有雅士的儒雅与淡定，举手抬足之间，其气质之高贵无人能出其右。 长政也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可平时他总是清爽灿烂地笑着，对她亲昵不设防，因此开耶总是会忽视掉长政的气质高贵。 光秀对待任何人的态度都是谦和有礼的，连对她也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始终都不敢凝视他的双眸。简直就好像本能地惧怕他的视线一样。 她垂下头，“光秀殿，真的是万分感谢您为浅井、为在下所做的一切。” 手足无措的光秀看上去似乎有些窘迫，“呃、那个……请不要用敬语好吗？你我虽侍奉主公不同，但却同为家臣，开耶殿对我如此恭敬，实在是……” 强迫自己压下内心的困惑，开耶笑着点了点头，“抱歉。” “不，这不是值得道歉的事。” “那么——谢谢。” 看着对面少女认真的神情，光秀也不由得缓和了表情。 在朝仓家第一次与她见面时，他就总觉得这位少女似乎以前曾在哪里见过，而且对她有种极其熟悉的亲切感。 她给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如同樱花一般绚丽绽放、惹人怜爱的美少女”。 纤细的体型也好，温婉的气质也好，看上去都像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甚至于像是哪家年少公主的少女，却将自己打扮了一身便于作战的浅葱色与黑色轻铠装束，身后还背着一对一红一蓝的双剑。 柔软松散的茶色头发，在盘发边装饰有金色的下弦月形挂饰。尽管表情很温和，眼神却清澈而又凌冽。胸前、背后，双脚的战靴上，都有着三日月（下弦月）十字的图纹——想来那就是她的家徽。 说实话，光秀始终觉得，义景瞧不起对方女性的身份实在不可取，而且浅井家的确处于危亡之时，比起拘泥于使者是男是女，还不如好好听听浅井家的请求。 毕竟浅井家若是被消灭，朝仓家可就唇亡齿寒了。可义景在听说浅井的使者是名女性之后，立刻就大发雷霆地让她滚出自己的领地。 但是，作为朝仓家的家臣，既然当主义景已经严令申明，不准这名女子踏入朝仓家的居城，那么他也唯有奉命阻止她进入一乘谷城。 然而，她却始终不放弃，一直试图劝说他放自己进去。那份毅力和坚持，最终打动了他。 “我家主公长政大人比谁都要热爱近江这片土地，他的为人我也告诉阁下了。若是不早日解决军粮问题，恐怕长政大人早晚会战死沙场，而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当时带兵守在一乘谷城前的光秀，尽管诧异于她带给自己的强烈熟悉感，内心也有些困惑，对于她的劝说却无动于衷，“若是主君战死沙场，那么你便也随之而去，这不才是武士之忠义吗？” “难道阁下是说，为了贯彻自己身为武士的忠义，便要置重要的主公于险境而不顾，只想着如何清廉洁白地切腹自尽以达成身后名吗？” 他反问，“武士最为重要的便是忠义，难道不该拼上性命贯彻忠义？” “我想要守护近江，守护长政大人……！为了达成这一切，无论如何……我都要说服朝仓殿。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让他助主公一臂之力。” “你若是再这样坚持下去，却又不愿答应义景大人的要求，那么一定会死。” “为了长政大人，我的性命算什么。” “这话的意思……难道你打算答应义景大人的要求，拿出远超雇佣杂贺众的数额不成？” 朝仓义景自然也听说了浅井家的一名女武将，拿出数额巨大的金钱，雇佣了纪伊杂贺众的事。 因此，义景便让光秀转达，除非她拿出雇佣杂贺众5倍以上的金钱给朝仓家，同时浅井家另外派遣家老级别的家臣来见义景，不然他不会帮助瞧不起朝仓家的浅井。 “阁下这样也算是朝仓的武士——朝仓的家臣吗！难道阁下腰上的刀只不过是装饰而已！？武士的尊严若是以金钱来衡量，那么阁下以为浅井家前赴后继的士兵们，究竟是为何而迎战六角，甚至为此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是为了金钱和利益吗！” 说着，她将背在身后的双刀直接扔在他脚下，随即像是耍赖一样，坦然地跪坐在地，指着自己雪白的脖颈厉声道，“若是朝仓的当主如此重利而忘义，那么阁下便将我斩杀于此吧！杀死了浅井派出的女使者，想必义景大人也会声名大振，从此成为天下第一的背信弃义之徒！” 盯着自己脚下的双刀，愕然的光秀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直到很久以后，光秀才恍然了悟。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被眼前少女坚定不屈的目光，和勇敢柔韧的性格所深深吸引。 在那一刻，他就已经被她震撼到了。 面对满身杀气、手持利器，随时都能夺走她性命的武士们，她第一想到的不是逃跑，而是勇敢的面对。 面对轻蔑与抵触，她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哭哭啼啼，而是想尽办法去消弭解决。 他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居然有如此坚韧的品性。 这个时代的女性，根本不会手执武器冲锋陷阵。公主们也好，贵妇们也好，都是手执扇面、掩唇轻笑的大家闺秀。 女武将是明显被看不起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多数男人，都抱持着“打了败仗就够糟的了，更糟的是还败给一个娘们”的想法。 可她却毫不在意地以女性之身投身战场……与男人们进行战斗。而在外交场上，她也毫不避讳、不卑不亢地与男人们进行较量。 “梦想、道义、大爱——也许阁下会认为这些词汇不过是愚蠢的妄想，但浅井家的家臣与士兵们，之所以迎战实力远超浅井的六角，正是因为相信我等主公长政大人能够实现这一切！” 面对她激越而又强硬的说辞，不由得动摇起来的他，几乎有几分狼狈。 （浅井家竟会有如此年轻有为之人，甚至还是一名女子。）他当时这样想着，不由得内心感慨。 被她所打动的他，最终还是没有放她进入一乘谷城，但他却代为转达了她的话，并且努力试图说服顽固的朝仓义景。 “义景大人，六角只能给朝仓家钱，这种利益牵系的关系，早晚也会因更多、更大的利益而消失，甚至遭到毫无预兆的背叛。可是浅井的长政大人，却能用像伊吹开耶殿这般为近江舍命之人，并且毫不犹豫地以之为使者来见义景大人。” “开耶殿能够不带刀剑武具来见义景大人，已经足以证明浅井的诚意。即使没有利益关系，没有武力胁迫，浅井也信赖着义景大人——这不是比任何金钱利益，都要更加重要的同盟关系吗？” 在说明了种种利弊之后，义景才终于勉强同意了光秀的意见，召见了这名特别的女使者。 也因此，若是没有明智光秀的劝说，只怕开耶这番出使朝仓家，不可能有最后的卓越成果。 在刚才，浅井家的当主和前当主紧张地冲出来时，光秀也正在观察浅井君臣的相处。可看着看着，光秀却下意识地微微笑起来。 如她所说，浅井家的现任当主浅井长政，是一个有着清澈眼眸和远大理想的人。同时，也是一名珍惜家臣的好主君。 而面对长政和久政如此显而易见的担心和好意，尽管一开始吓了一跳，但她却立刻腼腆地选择了包容。 毫无疑问，浅井家的这对君臣，简直就是理想中的君臣关系。 （被她所爱之人，一定是无比幸福的吧。因为她会倾尽一切、尽己所能地为对方分忧解愁。）光秀不由得有些羡慕地想着。 这个肤如凝脂的静好女子，宛如一轮皎洁的明月，无论何时，都温情而宁静地注视着她所爱的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智光秀，因为美貌且文艺，又有一头靓丽黑发的缘故，战无粉通称他为“光姬”。 重要的角色终于出现了第一个，虽然官配和里官配的出场还很遥远……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上周目满了好感度，这周目又是可攻略角色，光姬的剧情尽管难写，我还是会好好写的！虽然可能数量没有其他人（尤其是高虎三成之类）的多。 虽说光秀第一个出场……但我会告诉你们我最喜欢写的角色是高虎跟半兵卫吗～=。= 借着光秀眼中的开耶是什么样子，我这次细致地描写了一下她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