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宫内,风云再起十
片刻之后,九成宫。 大宝殿中。 稚奴坐在小书房里,仔细检阅着抄好的通史。 德安侍立在侧。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奔进来,递了一本折书上来: “王爷,拿到了。” “好。” 稚奴点头,漫不经心地指着桌面: “放下罢!辛苦你了,德安。有赏。” “是!” 德安含笑而出,从袖中取了一包银元宝交与他,又笑道: “王爷知道你老母亲病危,特别向王公公求了情,你今日下午去北宫门,会有马车送你回去,照顾你母亲。而且到时,药王孙道长也会与你一同前往。等到你母亲病好了,便直接回太极宫罢!王公公发了话儿,请了旨意,着升你为正六品内侍。” 小太监闻言,感动不已,再三谢恩,稚奴抬头,含笑着他平身,又叫他速速回去便是。 小太监见晋王亲和,心下更感,便思如何报答,忽又想起一事,急忙道: “王爷,可有一事,得向王爷报知,小的愚昧,也不知是否可助王爷。” “讲罢。” “王爷,小的从那韦慎怀府中,拿了这折书回来时,却险些与去他府上的韦挺大人车马撞上,所以急忙躲在暗处,想着等他们离开再走。却想不到听得那韦大人恨声说了一句,说是这个…… 这个……” “直说无妨。” “是,韦大人似是在埋怨什么人,说是他太狠毒的心。居然扔着韦昭容不理。还叫他来亲自害死自己的亲族……他说什么,也不能依他所愿……必要保了韦慎怀性命如何如何……” 稚奴闻言,目中精光一放,急道: “你可听清楚了?” “回王爷,小的听得清楚,再不会错。” “那你离开时,那韦大人可也离开?” “回王爷,小的害怕坏了王爷大事,所以动也不敢动,直到韦大人离开才小心出来的。” “这么说来,韦大人在韦慎怀府上,并不曾长待……那他出来时,可比之前入府时多拿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这……倒是不曾注意……啊,不过有一个人倒是挺奇怪。此人入内时,还是他人扶着入内的,似乎饮多了酒,醉得人事不知,衣裳凌乱。可过了片刻出来时,却衣衫整齐,自己走出来了……” “他入内和出来时,是不是都似乎有意遮挡面容,不教人瞧见?” “……是是!王爷这么一说,倒是真似如此了!” “那……你可听到他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回王爷,好像……好像是什么什么花楼?离得远,奴听不得很清楚,不过肯定有个花楼二字是对的。” “好!此番多劳你了。你母亲还在等你,快去罢!等回来之后,若不嫌弃,便到本王殿里,跟着德安学着些罢!” “多谢王爷!” 德安见那小太监离开,才喜道: “王爷,您今天早朝上这一掷,却是吓得那韦慎怀,什么马脚都露出来了。又知敌先机,知道那韦慎怀经此一事,必然想把一切倒个干干净净,为自己谋后路。所以抢在……他们之前,先下了手,把他的自白奏疏取了来…… 这下子,只怕他们再也想不到,咱们已然把这韦氏一门的罪证,无论前朝后廷,都捏了个坚实了。” 稚奴却毫无笑意,只翻开奏疏看了两眼,啪地合上才道: “罪证虽有,却非坚实,必须还得有人证。德安,你现在就去查个清楚,看那韦挺到底把韦慎怀藏在哪儿了。记得,要快。一定要赶在四哥前面儿,把这个韦慎怀弄到手!而且,还要不露踪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是咱们所为!” “是!” …… 片刻之后。 魏王府。 闻得楚客来报,青雀先是一怔,后又一松: “既然如此,那便……” 正一边说话儿,一边伸手去摸那括地志样本的青雀突然停下来,怔了一会儿,紧问楚客道: “你可是亲眼看见那韦慎怀的尸体了?确认是他?” “回王爷,楚客到时,那韦慎怀已然是死得透了,韦挺大人又心里悲愤,又因王爷要求不留痕迹,所以早命人一把火点了。楚客站在火外看着,面容上来看,有八九分都可肯定。” “那只是有八九分相似!”青雀怒摔书道: “这个韦老儿!他根本没舍得杀这韦慎怀!他是另找了一个替死鬼来唬咱们呢!可却不知,他这一来,只怕便要坏咱们大事!” 楚客闻言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那韦慎怀胆儿小是出了名的!今日这般,连稚奴都敢对他怒喝,只怕他吓得不轻,又挨了打,当下回去便写奏疏自白才是正理! 此刻早朝结束已然三五个时辰了。那奏疏早就该写完了!可是韦挺却丝毫未提,为何?” “许是……他怕王爷生气,藏起来了?” “韦老儿个性火爆,若真是让他看到这出卖他韦氏一门的奏疏,那韦慎怀不死也得死!可如今他这般保着韦慎怀……不好,只怕韦慎怀闻得韦挺来,私下把奏疏藏起来以留后路了! 此物留着,必为一害!还有韦慎怀,也绝对不能留! 你去,现在就去找韦挺!把本王这番话说与他听!叫他速去审那韦慎怀,还有韦慎怀身边的人! 务必把那奏疏给找回来! 韦慎怀,也绝对不能再留!!!” “是!” …… 是夜。 九成宫,大宝殿。 稚奴正整理最后一卷史书,便见德安匆匆而入,附于稚奴耳边,细语几句。 稚奴这才展开笑容,点头,又道: “对了,那个小太监与他母亲,你可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而且是依王爷的意思,安顿在了国舅爷很近的那幢宅子里。这天下间,除了主上与娘娘,就只有王爷您和瑞安德安,知道这宅子是谁的。连花姑姑都不知道。所以,那边儿肯定以为,这是长孙大人的安排。” “好。那韦慎怀呢?” “也一起安排进去了。” “好!记住,别叫他死。然后明天一早,就把他,还有那个小太监母子二人,一起悄悄地转移了。韦慎怀安排在城西,小太监母子二人安排在城东,待他母亲好了之后,就如本王所言,入咱们殿里便是。” “是!” …… 同一时刻,魏王府。 “这群没用的老东西!” 青雀气急败坏地一把推了桌案,怒喝道: “成日里只会坏本王的事!现在可好了!人被舅舅接走了!那跟父皇知道了!有什么区别!” 楚客焦急道: “王爷,现在如何是好?” 青雀气咻咻半晌,才咬牙道: “还能如何? 等!等着看舅舅是不是真心要除了我这外甥……不过多半,他也只会把此人押着…… 我便觉得奇怪,怎么今早他和房相魏征的举动那么奇怪…… 原来他早知道了,而且此事,只怕是他在我警告呢! 哼!当我奈何不得他吗?” 暗自一咬牙,才道: “既然你不欲我死,那舅舅,咱们就留待以后再算罢!” 是夜。 长安。 长孙府。 长孙无忌安坐,听着长孙冲的回报。 良久,才道: “可知那宅主是谁?” “目前还不得知。只知他似乎有意借咱们长孙府的庇护。” 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头,又问: “那车上坐的,又是什么人?” “是个平民老妇。不似什么有高贵身份的人。不过有个小内监守着。父亲,要不要送个人进去,查探一番?” “也好……不过只怕咱们是查不出什么来的。”长孙无忌叹道。 “为何?” 长孙冲讶然。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才道: “冲儿,此人行事之谨慎,为父生平所见之中,仅有你姑母可与之相比。然你姑母过世,再不可能是她。所以……连为父也摸不清楚他的来路。只怕,便是咱们派人去探了,那幕后主使者,也再不会露出真容的。为父与你打个赌,你且去探。然无论你如何探查,只怕连那家的最亲信的人,也不知主人是谁。” 长孙冲闻言一怔,然终究还是不信。决定一试。 长孙无忌又道:“其实本来,他如何行事,与咱们无关。也不必理会。可他既然将这人送入咱们府周围,又引得青雀手下人来探。很明显,这便是在借咱们的名儿,吓走青雀的人。”长孙无忌微微一笑又道:“这般手段,乍看之下似无甚高明之处,然切切品味便觉此人识人之深。这放眼整个大唐,能看得出青雀最惧怕之人,除去你姑父当今主上之外便是为父的……只怕,不超过五人。 而这五人之中,最有可能行此番手段的二人,一个是房相,一个是魏征。可是房相谋智非凡,自不必倚仗为父之威来惊走青雀,魏征又是一身傲骨,平时最恨的便是受为父的恩惠……再者他之智谋,未必比房相比为父差了多少。所以,也不必如此。 因此啊……为父一时间,倒也摸不透此人来路了。” 长孙冲想了一想,道:“父亲,不是还有三人么?” “为父说过,剩下三人俱不可能。” “父亲为何如此肯定?” “剩下三人,一为主上,他的性子,若要教训青雀,何须如此麻烦?一为稚奴,仁懦有余,也够聪慧,可他的聪慧,多半都用在写字儿画画儿制乐律上,哪里愿意花在这儿一分一点?再者他与青雀最是交好,不可能。另外一个,便是父亲说过的,你的姑母。她已然不在世了。” 长孙冲想了想,又道:“皇后娘娘与晋王,是无此可能。可是陛下……他真的不会这般做么?父亲,冲儿有一句话已经闷在心里很久了。这一年多来,陛下的行事,是越发难以看透了。此次,难保不是陛下想教训一下魏王,可又不想伤他心。所以借了父亲您的威严,行此一事来的。” 长孙无忌想了想,还是摇头:“你这么一说,看起来似乎有些道理,然却忽视了最大的一点:若主上真的如此做了,那他不会做得这般生涩,至少,也会先暗示为父,不教为父过问才是。” 长孙冲本想说君心难测,可想想太宗对父亲一向是话无不可言,倒也无话可说。 父子俩商量一阵儿,长孙冲便自行离开,去安排探查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