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日升十三
不多时。 立政殿中。 李治还未奔入殿内,便已经一迭声地问道: “媚娘呢? 媚娘眼下如何? 传了太医没有?” 早早守在寝殿之外的文娘见状,急忙上前迎接,以一记礼止住了他道: “主上且安心罢! jiejie早已醒来,之才之事,不过是做些戏样子与人瞧一瞧。” 李治一怔,立时会意,一口气也算出了来: “……你们……唉!”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自己悻悻走入,掀开帐帘看着精神极好,正逗着据说早已安然睡下的李弘玩的媚娘,然后慢慢坐下。 媚娘也不理他,半晌才放下李弘,笑吟吟道: “治郎这般气冲冲地来…… 可是来治媚娘的罪来了?” “是啊,我是来治你的罪的!治你一个惊君之罪,看你还敢不敢下次这般吓我!” 李治无奈,嗔道: “你啊…… 便是要玩,好歹也要与我说一声啊! 这……叫我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一边儿说,一边儿伸手搂了她与李弘在怀中,先是亲亲正对着自己乐的李弘的小脸儿,又看着她道: “可好些了?” “好什么呀? 又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跌了一跤,当下便醒了。 治郎不会当真以为媚娘为了做戏,连弘儿也不顾了罢?” 李治摇头,叹了口气道: “我自然知道有弘儿在身边,你是不会教自己受险的…… 只是…… 下次你可万不能这般了。 弘儿不能出事,你更不能出事,明白么?” 媚娘闻言,思及李治自幼丧母,最是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也如自己一般失去母爱,心中一软,连连道歉赔罪。 李治本也无意怪她,只是庆幸一切都只是假做戏而已,于是便三言两语转了话头,问道: “倒是你…… 今日好端端的,跑到凌烟阁去做这一场戏是怎么回事?” 媚娘不答,却反问道: “治郎,那小侍去时,诸位大臣们,却都在场罢?” 李治一怔,立时省悟过来: “你是要说与舅舅他们听的? 莫非此事……啊!对了!这凌烟阁,可不是皇后管着么?”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亮光与喜悦之色。 同一时刻。 万春殿中。 王皇后闻言,倏然而起,转身盯着来报的红绡,半晌才喃喃道: “你说她跌着了?!在哪儿?” 红绡咬了咬下唇,小声道: “似是在那凌烟阁左近。” “凌烟阁?” 王皇后眼皮子不知为何,轻轻一跳: “好没端端的,她跑到那儿去做什么? 还带着孩子去…… 不,这事儿有内情! 你去查问一番,看看立政殿那边儿,到底有什么信儿传出来没有!” “是!” 看着红绡急急奔出,王皇后皱眉,左右思量一番后,又唤了人来: “凌烟阁那边儿,是不是前些日子还来告,说没衣少食的?” “正是,娘娘之前也是回了过去,说这几日便送了去的。 谁知那些小侍监们这般不争气,自己便跑了去跟那武媚娘诉苦…… 那媚子也是自己作的,活该跌倒!” 一个小首领侍监唤小卢儿的,恨恨道——原因无他,此番若是查出来,他这负责理事的小侍监,左右是逃不脱的。 横竖自己家的娘娘与那立政殿的武媚娘也是过不去得紧,干脆便挑了二人斗个你死我活,也就没有人会管他这一点儿小过错了。 王皇后垂了垂眸,半晌才轻轻道: “去传本宫的话儿,叫那内司里上上下下的都把嘴给闭紧了,别有的没的就往外传…… 至于那些凌烟阁里不争气的奴才…… 等此风一过,想个法子,该打发的,就都打发去掖庭罢!” “是!” ……可惜,王皇后还是没有能如愿处置了这些凌烟阁的奴才。 …… 永徽二年十二月二十一。 早朝之上,许久不见进廷议事的濮王李泰,突然奉着一张请愿疏表,入内求见。 李治向素对他格外恩怜,闻言更是欢喜,立时着准。 但闻李泰奏道: “先帝隆明,特赐凌烟阁列诸二十四公之像,以慰其定国安邦之功。今因后廷妇人顾虑不周,私愿有异,竟致先帝之意蒙诸灰尘,臣闻之其实痛心难当。 此着请主上,既然中宫无能为治,诸事烦多难理此凌烟阁,则当着赐他殿妃嫔有德有心者理之,以慰诸臣之心。” 李治闻言一怔,半晌才道: “若果如此…… 倒也是应当,只是当由谁来,却是难处。” 闻言,立时便有诸员议论纷纷,而李泰却淡然道: “其实适当人选,本有一人,奈何其位卑微,虽有贵子临身,却无当应之份……那立政殿娘子武氏,自入立政殿以来,恭守仁礼,度步维章,淑怀仪表,加之其多年来侍奉左右,今又为主上新添龙嗣,我大唐再育新枝,理当赐以适当之位,以着其侍奉凌烟阁中。” 闻得此言,一时间群臣各做三样表情: 氏族一系自然是个个愤慨,人人疾呼不可,关陇一派却是臣臣作哑,员员装聋。 可是…… 李治坐在龙位之上,仿佛第一次发现似地,看着那一直立于氏族与关陇二系重臣之后的,离自己所在最远,却也是占据了这朝堂之上三分之一人数的一群寒服(就是位低)官员。 他们的脸上,却是异常地平静,仿佛整个朝堂之势,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 为什么父皇从来没有想过要好好用这些官员…… 可还是准许他们上朝议政? 这个大大的问号,就此于李治心中,生根发芽。 …… 一个时辰之后。 太极宫。 立政殿中。 今日雪晴天更冷,加上媚娘也早知今日朝堂之上,必然是要有一番动荡,于是索性便着了左右,告与门守,便说今日自己身体不适,不宜见人,只将一切都躲了开去。 瑞安与文娘闻言,早知她心思,便笑吟吟安排着又是烤食饮酒取乐。 “jiejie,你说今日濮王殿下这番上表,能不能成呢?” 瑞安一边儿瞅着那炭炉上烤得滋滋作响的rou饼儿冒着金汁子般的油水往下滴着,时不时窜出两三点儿火星来,一边儿问。 一侧正端着早起时吃剩下了的些子桂花糕饼来,准备着在炭炉上烤上一烤,只待内软外酥香甜可口时给媚娘佐茶的文娘闻言,却瞪了他一眼: “这还用问? 主上都开了口,濮王殿下都做了表…… 自然是要成的。 你啊…… 你说起来也是自小儿跟着主上长大的了,也是看着濮王殿下为事的了……你就没想想,这些年来,除去了先帝,还有几个人能在主上与濮王殿下兄弟联手的时候,能顺顺当当地过了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