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二零一
媚娘回到立政殿中,便立时换了笑容,叹了口气,看左右道:“玉明何在?” 一侧玉如匆匆上前行了一礼才道:“方将主上有诏,着她立时动身,前往越王府中查探越王殿下内通外合之事,现下已然领令出宫了。” 点一点头,媚娘不多言语,又一会儿忽道:“既然要查越王了,那纪王处……” “是狄韦二位大人亲往。主上说纪王殿下不同越王殿下,若要理清他的事情,还得狄韦二位大人一齐动手。”玉如表情平淡地道。 媚娘默然,好半晌才轻道:“这些事,也的确是该他们二人去的——纪王不同越王,越王虽然阴狠,却未至毒辣决绝的地步……再说明白些,越王类狐,而纪王便是狼了。” 玉明点头称是,又道:“娘娘,前番您所令之事,已然由慕容姑……不,慕容先生亲自领人前往我大唐出关处候着了。只消金德俊一出现,立时便可成事的。” “那便好……其实本宫原本尚且有些犹豫,要不要用这一法去跟那位打个招呼如今看来,还是用的好。”媚娘淡淡一笑。 大唐显庆三年八月初一,亦东瀛齐明女帝五年八月初一。远在东瀛的齐明女帝,接到了大唐皇后武昭送上的一份厚礼。 而在看清其礼匣中所盛之物后,这位已然垂垂老矣的女皇帝先是震愕狂怒,接着便是放声大笑,尔后,一笑成哭,竟至昏厥于地。 次日午后,齐明女帝醒来,含笑带泪,亲手书了一封国书,着使节随附东瀛特产儿拳大的巨珠二枚,一并为礼送入大唐京城长安。 也正是从此刻起,大唐皇后所奉之礼,便在齐明女帝身侧,彻底消失,再不复见——而她的身子,也终究开始一日不若一日,渐渐颓老起来。 而媚娘看到这份礼物,却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只说当下。 大唐显庆三年八月十一,纷纷扬扬,在大唐最高政治中心,太极宫中闹了几十日的纪越二王事涉通敌一桩密案,在狄仁杰与韦待价两人合作之下,也算是彻底作了了结。 “了结?哪里便了结了?” 听到风尘仆仆千里归来的玉明这般回报,立政殿中,正抱着李显看着殿下引着李贤一道玩耍的李弘,淡淡一笑道:“若果然了结了,今日早上,元舅公又怎么会特特将一干知情的重臣留在中书省,以此事为戒,将整个关陇一系的重臣都狠狠训诫了一次?” 玉明沉默,好半晌看着媚娘道:“娘娘的意思是……此事才刚刚开始?” “没错。” 媚娘淡淡一笑道:“原本这件事,便是元舅公与治郎二人异事同心,有意让纪王与越王这两个人彻底消停下的。所以,又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又顿了一顿,她才淡笑道:“你且等瞧,若本宫没有料错,他接下来的时候还要在这二人身上,用些心。再顺藤摸瓜,把那几个到现在还不肯安份的氏族长老们给揪出来——这才是元舅公的目的呢!” 玉明瞪大眼:“元舅公还要去对付那氏族一派?可是自王萧二人倒台之后,这朝中氏族一脉,早已力微,为何还紧盯不放?” “因为这氏族一派只是力微,却非事微。王萧二人之事,虽是治郎有些私心在内,但论到底,却也的确是为了依先帝遗嘱,绝氏族其势过大之患的。如今虽然看着这气焰是压下去了,可火种仍存,一个不仔细便是立时再复燃千里的架势。而且这一旦复燃,必然便是大势难趋。所以元舅公正是要趁纪越二王这样的机会,将氏族气焰再往下压一压,好歹压得他们三五十年抬不得头,也算是为治郎接下来的国政,打下一个好基础……” 言至此,媚娘难免有些伤感:“元舅公也老了,这……约摸也会是他最后一次,为我大唐,为了治郎,这般费尽筹谋。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本宫一定要帮他完成这桩大事。明白么?” 玉明点头,肃然称是。 大唐显庆三年八月十五。 中秋节。 依着例行的规矩,太极宫中是要行宫礼,办宫宴的。所以一早早儿,整个太极宫便在媚娘的安排下,忙碌了下来。 因着俗礼,今日也正是诸位出降的公主郡主县主们,以及诸位国公夫人们入宫,向身为大唐皇后的媚娘行拜礼的日子。 而一如往常两年一般,除去那些国公夫人们之外,诸位出降于外的公主们,除去几位已不在人世的,剩下的普安公主,东阳公主,韦太妃身侧的临川公主,清河公主,晋安公主,安康公主,新兴公主,甚至是李治存活于世唯二的同胞亲妹城阳公主,新城公主,亦同时入宫见后。 至于那些身为姑母辈的大长公主们,媚娘却也是见得少了些。不过一来她也不在意,二来她也不希得那些自持身份的大长辈们前来—— 于是一时间,整个立政殿中,尽是欢笑之声。而自幼便长于此的城阳新城二位公主,更是难免缅怀之态。 媚娘见之,心中自是有数,于是便于国宴之后,悄悄儿亲取了几样长孙皇后先前在世时,留下的东西,着人追了二位公主车驾而去奉上。 次日,便有二位公主手书并贡礼数件,以表感恩之意。 东西送到的时候,赶巧李治昨夜国宴之上诏宴外臣,饮酒过了量,醉得头痛,正学李贤小儿无赖相地赖在她怀中不肯离开,只等爱妻来喂酽茶解酒。 “哦?你倒是有心,这两个傻丫头更是有情……什么东西,拿来瞧瞧。” 李治一副懒懒模样地趴在媚娘怀中膝上,只叫着清和去取了二位公主所进之礼来瞧。 盒子一打开,李治只扫一眼,便立时微红了眼眶,好半晌才道:“罢了罢了,这两个丫头……偏偏是最疼你的。便是我身为她们俩皇兄,也没见这般待我好的。” 媚娘闻言却是一怔,取了二位公主所进之礼细瞧——城阳公主所进,却是一对白玉臂环,看着润泽清净,显是罕有的宝贝。而且最难得是里面天生自带了几丝烟紫之色,灵动可爱,竟若紫霞掩云般动人。 新城公主送的礼便更特殊了:却是一组四只碧翠可爱的小狮子印钮儿。一只怀中扑着金珠雕成的球儿趴在地上,一副精气十足的活样儿,另外一只头顶块儿鸽血般红的宝石琢磨而成的八角绣球,口张爪箕,竟似是欢笑模样,剩下的两只也各自抱着一紫一绿两颗大宝石琢磨的珠球儿,或伏地摆腰,作威风凛凛的前扑之态,或只爪按下,做顽皮拍打样…… 总之,这四只小狮子四样姿态,生机勃勃,都是再可爱不过的模样。 “这些东西,看着都极是可爱的……”这两样宝贝虽式样简单,可其材质,其雕工,俱可谓是绝品,便是媚娘这等日日里被李治养得什么宝贝都看不上眼的人,竟也喜欢得放不下手里去。 李治沉默好半晌,才伸手环抱住了媚娘,轻道:“你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样的宝贝,便是母后当年,也是万分舍不得放下的呢……” 媚娘一怔:“这是……母后娘娘留下的……” “叫母后。” 李治目光微暖,轻抚着她脸庞:“你该叫母后的。” 媚娘脸微一热,点一点头道:“这是母后留下的东西?” “嗯。母后最喜欢的几样宝贝之中,便属这两样最特殊,所以在她们两个出嫁之时,父皇与我,便与她们做了陪嫁—— 毕竟大jiejie已去了,安宁也……” 李治沉默,半晌才伤感地抱着媚娘轻道:“媚娘,你要帮我照顾好她们啊……好么?” 媚娘心中一紧,却毫不容情地照着他的额头一记拍下:“说这些什么丧气话?!你这般的好meimei,你舍得丢下?给我打直了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儿地招呼着她们,莫叫被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给欺负了去!否则我头一个要揪了你耳朵去母后陵前哭的,你信不信?” 李治眼见媚娘这般娇嗔使态,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欢喜,一时间也忍不住,便与她一并笑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