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平静无痕的水下
十二月份雾霾笼罩着整个华东华北平原，通过窗户往外看去，几乎看不到对面的楼房。街上越来越多的人戴着厚厚的口罩，寒冷和入鼻的粗粝感逼迫得所有人心情不好，而那些鼻炎和肺部不适的患者，可就不能用心情不好来形容了，那基本上算是，给他们一枚炸弹，他们就能把自己当窜天猴给放了。 何政的心情基本上和窜天猴们的有过之无不及，倒因为不是身体不好，而是目睹自己老板和自己闺蜜的甜甜蜜蜜。 唐蜀源和楚夕虞已经在一起差不多有一个月了，虽然何政知道唐蜀源是那种不怎么和女性亲密，可一旦打定主意，那必定是绝世好男人典范的类型。可是，知道与目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她心酸而苦楚，本来与自己境遇相似甚至比自己还要差一点的闺蜜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唐氏企业董事长的手中宝，这种落差真的让人难以接受吧。 在这一个月里，唐蜀源为了讨得楚夕虞欢心，多次以工作的名义将自己招进办公室。今天她正做着表格，刘姐接了个电话，小声召唤何政：“老板叫你，你赶紧进去吧。” 何政叹了口气，起身，慢慢腾腾磨磨蹭蹭，不太情愿，但也没有办法。 老板点点对面的椅子，头也不抬。等待了一会儿，何政终于等到惯例般的连环发问。 “昨天看夕虞好像不大舒服，是有些生病么？她老不跟我说，上次发烧还强忍着。” “你知道她最喜欢吃什么么？她最近胃口好像不是很好。” “这周末她说家里有事回家，我问她什么事她还不说，你知道怎么了么？” “上次我看到一只手表非常漂亮，很适合夕虞，她喜不喜欢戴手表？我都没怎么见过她戴首饰。”…… 说这些话的时候，唐蜀源总是一副很好奇很急不可耐的样子，何政仿佛看到了楚夕虞所有追求者堵住自己探听闺蜜信息时的情景，那时的好笑居然会变成如今的心痛。 她隐约清楚自己似乎有些喜欢唐蜀源，所以才难受至此，以前她永远以敬仰崇拜的眼光看他，他如同长期处于神坛之上，对他是一点亵渎之心都没有，也明白自己的才貌地位并不足以让他注意到自己。可是没想过这样的人也会和普通男孩一样，去喜欢去追逐一个人，而这些，自己应是完全没有办法得到了。 何政强笑着，耐心一一解答，只不过对于楚夕虞的家事含含糊糊，说可能是爸爸mama最近身体不太好，所以才回家吧，然后就将话题直接带过了。 问题得到解答，唐蜀源满意点点头，在抽屉里拿出一个扁扁的小方盒子递给何政：“你收好别让别人看到了，这是送给你的小礼物，谢谢你照顾夕虞。” 打开方盒子一看，是一条极其漂亮的丝巾，她瞥见那细小的品牌商标，知道价值不菲。何政叹息，虽然拿到来自唐蜀源的礼物颇为欢喜，可是他送自己礼物仅仅因为自己是楚夕虞的闺蜜，而不是他真心想送给自己什么，那份欢喜里便带了许多悲哀的成分。 不过不拿白不拿，楚夕虞如此利用自己，让她和她男朋友拿东西补偿理所应当吧。她这样想着，笑着痛快收下礼物，唐蜀源甚是满意，点点头让她回去工作了。 晚上何政回了家，隐约看到楚夕虞正在厨房忙活，她轻轻换下鞋子衣服，将丝巾小心系在脖子上，打开厨房门笑着对楚夕虞说：“嗨，你看这条丝巾好看么？猜猜谁送的？” 楚夕虞正在煲汤，回头看了眼何政，抿嘴微微一笑：“嗯确实挺好看，很适合你，蜀源送的呗。” 那声亲昵的蜀源刺得何政有些难受，笑着的脸也有些僵硬：“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逛街的时候我看到了，然后跟蜀源说如果你戴应该挺好看，没想到他上了心，真买了送给你。”楚夕虞不再感兴趣，回头盯着汤漫不经心的说。 原来这根本不是唐蜀源特意买给自己的，而是楚夕虞一句话，送给自己也是为了讨楚夕虞欢心吧。何政怒意倍增，伸手想扯掉丝巾，想了想，又停住了，略颓废得回头想去客厅呆着。 楚夕虞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头问何政：“今天他有提到我家的事么？”何政想了想，说道：“有提到，我都按照你说的说了。” 听到何政肯定的回答，楚夕虞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快休息下去，我饭要做好了，有你爱吃的烧鸡腿。”何政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吃罢晚饭，两人照例窝在沙发下看电影，看着看着，楚夕虞手机一动，她拿起点开，何政瞥到是唐蜀源发来的信息，不由定睛细看了下：“吃饭没有，在干嘛？” 楚夕虞神色淡漠，却发了个微笑着的表情：“早就吃好了，你是不是又加班了？我在煲汤，得二十四小时才好，明天送去给你。” 何政还想继续看他回复什么，楚夕虞却站起身来，走进卧室打起了电话，声音低沉并不能听清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楚夕虞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边往脸上涂涂抹抹边对何政说：“我出去下，可能挺晚才能回来，你早睡吧别等我了。” 何政点点头，猜测两人晚上可能去干些什么，心跳加速，头也开始眩晕，竟然嫉妒得有些发狂。 楚夕虞自顾自收拾，并没意识到何政的眼神，急匆匆化了个淡妆便出了门，还没等走到小区门口，唐蜀源的车已经慢慢开了进来。 小区保安早就认识了两人，俊男美女配豪车，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于是对待唐蜀源一直客客气气，他们站在门口，远处就注意到唐蜀源的车过来，就早早把升降门打开等着。司机在楚夕虞身边停下，她上了车，把外衣脱掉之后有些娇嗔问唐蜀源：“大晚上的，突然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没什么，”他笑了笑，顺手整理了下楚夕虞的头发，“刚才家里告诉我，说会所来了新厨子，做的点心还不错，想带你去尝尝。” “你这么宠着我，我早晚被你养成肥猪。”楚夕虞巧笑嫣然。 唐蜀源怜爱得看了眼楚夕虞纤细的胳膊：“你都瘦成这样了，胖起来真不容易，看来我真得好好养你。”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唐蜀源所说的地方。楚夕虞下车看了眼这座隐藏市中心的，看起来低调沉稳的四合院儿，内心不禁震惊一下，随意沉默着跟随唐蜀源走了进去。 坐定稍等了会儿，厨师送来两份碟子，每个碟子中间仅仅是颗小小的草莓，楚夕虞定睛一看，竟然是那著名的草莓料理，龙吟。 她拿起叉子轻轻一点，酥脆的外壳静静裂开，唐蜀源拿过随碟子一起送来的小小的方盒，舀出一勺浓郁的草莓酱淋到那点心上。楚夕虞叉起一点放入口中，清甜适口的味道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唐蜀源看她赞赏的眼神儿不由笑了：“何政不经意说你以前对这日本料理很感兴趣，所以就找了个厨子试着做一做，看来对你口味。” 三星级米其林厨师怎么可能是他随便一说的厨子，楚夕虞擦擦嘴，低头抿起嘴角，这么多天那总是皱起来的眉头终于散开了些，唐蜀源松了口气。 吃罢点心，两人坐在玻璃温室小花园内欣赏夜景。看着远处漫天灯光，这里应该距离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特别近了，可是却完全听不到一点喧嚣，像是个遗世独立的小天地。 楚夕虞坐在摇椅上慢慢晃悠，抬头注视着那显眼的猎户星座。作为冬天夜里最显眼的星座，即使有满月出现也无法遮盖它的耀眼，猎户孤独而坚强，像极了如今的她。腰带上那几个星星格外明亮，楚夕虞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唐蜀源隐藏在黑暗里，静静欣赏楚夕虞安静的侧脸，她的眼睛如此明亮，完全不亚于星辰，那他还去看远在天边的星星做什么。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一闪一闪的，他定睛一看，是楚夕虞的项链上的戒指不小心落在了衣服外，小小的环反射着点点光芒，想起她是如何保护这戒指，唐蜀源问道：“以前没注意，不过你最近经常戴这条项链呢。” 自从何政得知了这戒指的存在，楚夕虞再也不遮遮掩掩，就那么干脆的戴了出来。她笑了笑，摸摸那戒指，神色有些伤感：“这是我mama留给我的遗物，我想让我mama也见见你。“ 她的话里有丝丝痛意，唐蜀源暗自懊恼不小心提到了楚夕虞的伤心事，边赶忙安慰：“我相信mama会喜欢我的，她肯定很高兴你有我照顾。” 不知是她想到什么还是因为这句话，她怔了一怔，随即微笑着站起来，走到唐蜀源身边，双手捧上他的脸，眼神真挚充满感动得凝望着他，低声念着：“谢谢你，谢谢让我遇见你……”边说着，主动垫脚吻住唐蜀源。 温室里绿意盎然，花朵迤逦，唐蜀源拥着温香软玉，不知不觉迷醉其中。 第二天一早，唐蜀源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睁眼突然有些不知自己在哪儿，思考片刻，转眼看到躺在身边熟睡的楚夕虞，微笑一下将她捞过来。楚夕虞迷迷糊糊嘟囔着什么，伸手抱住唐蜀源的腰，头枕着他的胸口，又沉沉睡着了。 唐蜀源静静吻着她的头发，心中的幸福感在无限膨胀。虽然他和楚夕虞相处了没有太久，但也知道她追求者众多，以前也有过两任前男友，可是完全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昨晚竟是她的第一次。如此完全的信任和全心全意，让唐蜀源只想更加珍视此刻躺在他怀里的女子。 就这样静静呆了没几分钟，楚夕虞突然睁大眼睛，仿佛受到了惊吓，像弹簧般坐起来大叫：“何政你怎么不叫我啊！要迟到了！完了完了这个月奖金又没了……”说着就要跳起来找衣服，却猛然意识到什么，扭过头看到裸露着的用力忍笑的唐蜀源，才明白过来此刻的状况，霎时间脸色通红，捞过被子遮住关键部位，低头有些不知所措。 唐蜀源大笑，挪过来将她环住，嘴唇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安慰道：“你放心，白炀不敢扣你工资，否则我帮你打他。快收拾收拾起来吧，要不要先去洗洗？” 女孩儿点点头，接过他拿来的浴巾，将自己牢牢裹住才起身去卫生间，不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唐蜀源躺着休息了下，也起身整理穿衣，不小心将楚夕虞搁在桌上的项链蹭到地上，赶紧慌忙捡了起来，他心里有一丝异样闪过，却不待他捕捉到便消失无踪了。他皱皱眉不再去想。 两人收拾好，楚夕虞要求唐蜀源先把自己送回家，换身衣服，看了看昨晚煲上的汤，一切都没问题之后才让他将自己送到公司，幸好并没有迟到。 唐蜀源坐在车上，目送楚夕虞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那大门后面，吩咐司机往自家公司大楼开去。等到了公司，出电梯后经过何政的桌子，看到她面色发黄，眼睛下有隐隐的黑眼圈，不禁出声关心了一两句，可是何政却奇怪得看了他一眼，低声说着谢谢老板关心，然后就不再搭话了。唐蜀源觉得有些无趣，很快进了办公室。 那丝异样又浮现在心头，他敲打着桌子仔细思索着，瞥见昨天何政坐过的椅子，猛然明白了那丝异样到底是什么。心里有东西慢慢沉下去，他静默了很久，打开手机播出一个号码，过了很久，他终于缓缓吐出一句话：“老郑，你帮我去查查楚夕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