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机会
冬日的午后,天空一片阴霾,寒风吹过,犹有黄叶落下,街上行人稀少,萧瑟冷清。 金华府城城东的校场上,一队队士卒随着口令走动、跑步,怒吼、练习刺枪术,热闹非凡。 自龙游遇袭,众军得到军令,退回金华,期间大大小小叛军十余次攻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什么真正的威胁。 而练兵,也成了“民壮营”在金华每日cao练的事情。 军中主将龚副将和郑游击遇袭被杀,八旗监军们丧失殆尽,李福成了军中的最高长官,而练兵的任务,责无旁贷,落在了王和垚身上。 准确点说,是王和垚和他的兄弟们的身上。 金华地处浙江中心,北面是杭州、绍兴,西面是衢州,东面是台州,因此金华也成了阻止叛军北上的一道屏障。这也是李之芳让李福部入驻金华府的原因。 而募兵,募集足够的士卒,以补充龙游遇袭的缺失,这是李之芳的军令,可见他的忧心,自然也是同步进行。 募兵自然再简单不过,乱世之秋,吃饱穿暖不容易,何况四方难民聚集府城。趋之若鹜之下,募兵的条件也被无条件提高。身强力壮,会不会骑马,有没有功夫,能否射箭,都被一一加了进去。 可以说,金华招收的千人,比杭州城军营的素质,要高出一截。 但无论素质高低,在训练之前,他们还都是放下锄头的百姓,需要刻苦持久的训练,才能成为真正的士卒。 靶场上传来“啪啪啪啪”的射击声,王和垚瞥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足够的火药,也没有军令允许可以这样无休止地实弹射击,他只有让火铳兵们每次只用一两成的火药练习。 至于火炮,就只能偃旗息鼓,或讲解之余,偶尔打上一两炮。 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队伍大有起色。原来的乱糟糟一团,成了训练有素的……精锐。 至少,看上去如此。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教场上火热的训练情景落在眼中,王和垚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和他记忆中的精神抖擞、生龙活虎差距不小,但也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了。 也不知道,和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比起来怎么样? 王和垚不由得遐想连篇。 随即,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支队伍,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尚未可知。 “老五,出事了!” 赵国豪黑着脸,慌慌张张走了过来。 “怎么,出了什么事?” 王和垚心里一紧。自进入金华城中,赵国豪从来都没有这样慌张过。 “有几个兄弟,偷了人家的火腿,被押到营房来了。” 赵国豪眼神闪烁。 火腿?金华?金华火腿? 这个时候有金华火腿吗? 王和垚并不知道,金华火腿始于唐,兴于两宋。明朝时,金华火腿已是金华乃至浙江著名特产,并被列为贡品。而民间传说中金华火腿的由来,则与宋代抗金名将义务人宗泽有关。宗泽抗金回乡,买猪rou请乡亲腌制,腌制后的猪rou令人赞不绝口。宗泽曾选火腿献给宋高宗赵构,赵构见rou色鲜红似火,就命名为“火腿”。明朝诗人张岱曾为金华火腿作诗盛赞。 “是那一营的?” 王和垚心烦意乱,大声喊了起来。 “是……老二那一营。” 赵国豪支支吾吾说了出来。 孙家纯? 王和垚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孙家纯、郑思明、赵国豪、老黄、陈子勾各领一营。相比较起来,孙家纯那一营,军纪可最不怎么样。 “去看看。把李大人也叫过来,所有将士在教场集合!” 王和垚拔腿就走,脑筋急转,不忘叮嘱了一句。 “把百姓带到军营里来!” 乱世之中,从军的三教九流,虽然良家子占了绝大多数,流氓地痞闲汉居少,但一个老鼠屎毁了一锅汤,害群之马的教训,可是从古到今。 营中也有士卒sao扰百姓,甚至糟蹋妇女,都按营规一一处置,以明军法,以正视听。 谁知道,三令五申,明正典刑,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所有人在教场集合!” 郑思明沉下脸来,大声呐喊了起来。 王和垚是主将,他则是具体负责军中军纪、士卒cao练。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面子上第一个挂不住。 “诸位乡亲,如果我营将士犯下罪孽,本将……” 队列前,王和垚的声音,随着几具抬上来的尸体,戛然而止。 “大人,小人知错了!大人救命啊!” “大人,救命啊!” 两个偷火腿的士卒遍体鳞伤,被几个百姓压着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军营中的四千将士,都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众人的注视当中,王和垚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你说说,他们偷了多少火腿?吃了吗?” 王和垚指着一名按住偷盗火腿士卒胳膊的壮汉,面色平静。 这一群上百人,舞枪弄棒,气势汹汹,肯定是当地的豪强无疑。 为了几个火腿打死人,一般的老百姓干不出这事,也不敢干这事。 “……五个火腿,还没有吃!” 壮汉在王和垚的注视下,心头发慌,按压着士卒的手臂,也不由自主松了一下。 “大人,冤枉啊!是两条火腿,不是五条啊!” “是两条,要是有半句假话,甘受军法!” 两个士卒争先恐后说了出来。 “不错,是两条!” 一个头戴黑色瓜皮帽,身穿褐色对襟长袍的的男子走了出来。 看他身穿缎衣,举止从容,气度不凡,应该不是一般人家。 “火腿价值二十多两银子,他们既然敢偷,就应该知道律法森严。乡亲们群情激奋,下手重了点,大人见谅!” 叛军和清军对战,浙江兵祸连连,大多数百姓吃不饱饭,更不用说荤腥。金华火腿作为贡品,一斤相当于二三十斤大米的价格,一条火腿价值十两银子,相当于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确实是奢侈品。 “下手重了点?” 孙家纯上前,义愤填膺。 “三个被打死了,一个腿断了,这个也是满身是伤。火腿你也拿回去了,为什么下手这么狠?” 孙家纯满脸怒容,眼神却是尴尬。 这五个偷rou的士卒,正是他营中的部下。 “怎么了,怎么了?” 李福满头大汗过来,大声喊道。 “李大人,你的士卒偷盗百姓财物,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 缎衣男朝李福拱拱手,轻描淡写。 “毛管事,这真是的,怎么弄成了这样!” 李福显然和缎衣男认识,谦恭有加。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李福看了看被压着跪地的“偷rou贼”,又瞥了一眼那几具血rou模糊的尸体,微微皱了皱眉头。 “毛管事,我会约束部下将士。现在这叛军环伺,还是不要另起事端。这事就这样吧。” 李福满脸赔笑,低声细语。 毛管事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几个壮汉放开了两个“偷rou贼”。 “李大人,还是约束好你的部下。告辞了。” 毛管事拱拱手,潇洒地一拂衣袖,就要带众人离开。 “站住!” 忽然间,王和垚面色阴沉,大声喊了起来。 “你在叫我?” 毛管事停下脚步,惊诧地转过头来。 “王和垚,你要干什么?” 李福心惊rou跳,低声问了起来。 “大人,我的兄弟,不能白死!” 王和垚低声一句,字字诛心。 “大人,你就不怕如此处置,会引起军士哗变吗?” 王和垚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目光扫过断腿哭啼的两个“偷rou贼”。 “告诉我,是谁干的?” 王和垚的目光,看向了顾盼自如的毛管事。 军中赏罚分明,军纪森严,一味的惩罚和苛严,只能让士卒畏服,想要赢得军心,让士卒有尊严,必须要有各种手段。 今天,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果然,王和垚的质问,满教场的将士,都是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 “你说什么?” 毛管事懵懵懂懂,惊讶地问了起来。 “我是问你,谁给你的狗胆,敢肆意打死我的士卒?侮辱我的士卒?” 王和垚的怒喝声响起,教场上的将士们,都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偷盗百姓财物,众怒难犯。打死了、打伤了又怎样?” 毛管事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面色冰冷,质问起王和垚来。 “打死,打伤了又怎样?” 王和垚鼻子里冷哼一声,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关闭营门!” “关闭营门!” 郑思明怒容满面,几乎是咆哮了起来。 尖利的哨声响起,营门口的士卒立刻关起了营门。 “李大人,你的部下要干什么?” 舞刀弄枪的壮丁们一阵sao动,毛管事看着李福大声喊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慌。 “兄弟,毛家是金华府的大族,有大人物在各地做官,大军驻扎城中,他们也出力不少。你看这事……” 李福上前一步,低声在王和垚的耳边说道。 果然是可以凌驾法律之上的大族。 “大人放心,这事算不到你头上,还能让你大捞一笔。今天这事弄不好,军心就散了!” 王和垚冷冷一笑,毫不客气。 两条火腿,打死三个人,无论如何,也太嚣张了点,而他,也不会放过这些人。 军中多是良家子,被这些豪强欺压惯了,可以说是畏之如虎,也是恨的咬牙切齿。他要夺得军心,就要拿这些豪强开刀。 这支队伍,他要牢牢抓在手中,也绝对不能给李福面子。 这可不是唯唯诺诺、犹犹豫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