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伟在耳机里悠扬的音乐中缓缓醒来。 但他醒过来时才发现，吵醒他的不是耳机里播放的死亡摇滚，而是大巴车内嘈杂的说话声。 大巴车好像停了下来。 “咋回事？”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到服务区了。 果然，他刚一望向窗外，就看到了远处的服务区加油站，几辆大货车正顺着加油站旁边的通道离开服务区。 大巴车此时正头朝卫生间在大车停车位静静地停着，看样子到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习惯性的看了下时间，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李一民还在他边上歪着头睡得鼾声阵阵。 “大家要上卫生间的抓紧时间了啊！我们在这里只停十五分钟，等会高速路走完就要进山了，要上厕所的话就只能等中午到酒店了哦！” 王伟正准备再闭着眼睛小眯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喊话的原来是司机师傅。 师傅话音刚落，车上又陆陆续续下去了一些人，想必是去清空身体的，毕竟到酒店还要四个多小时，能排空一点是一点。 王伟也是这第二批下车的人中的一员。 “师傅，一会儿几点出发啊？我下去顺便透透气，怕超时了。” 王伟前面那人在快要走下大巴时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司机师傅闻言看了看表：“七点五十七！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大家上厕所的相互提醒一下，别晚了啊！” 大巴内外响起起起伏伏表示“知道了”的声音。 王伟闻言没有作声，他并不在意要求的是什么时候回到车上。 虽然都想尽可能多地在外面呆一会儿，但他心里盘算的时间要比其他人更长一点。 他有一个非常大胆但其实就是破罐子破摔的计划。 他慢吞吞地跟着前边的同事走进了服务区硕大的卫生间，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下，又从卫生间的另一个门走了出去。 走出卫生间后，他停在原地四处观察了起来。 太阳此时已经洒下了它的光辉，虽然还没到八点，但是光线已经非常强烈了。 此刻他站着的地方是条很窄的小路，一边是卫生间，另一边就是服务区边缘的绿色铁丝隔离网，铁丝网外是茂密得似乎不透风的树木草丛。 他前后看了看，然后沿着这条没什么人的小道朝前走了一截，来到了一处垃圾站附近。 看着这些垃圾，这应该是走到餐饮区的背后了。 他皱着眉头扫视着这个污水横流的地方，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靠墙的位置站了过去，然后看了看时间。 七点五十分，距离他计划待到的时间点还有三十四分钟。 这可能会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三十四分钟，不过相比另一种后果，他还是咬了咬牙坚定了一下自己的决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卖萌小猫的视频不断地刷着，但还是没法平复他此刻越来越紧张的情绪，就在他几乎快要反悔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李一民。 他赶紧按下息屏键，手机立即停止了震动，但他的内心却更加慌乱了。 他又看了看时间，七点五十六分。 过了不到一分钟，手机屏幕一亮，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接着很快又显示收到了一条未读消息。 他忍不住点开消息看了看，是李一民发来的：“兄弟你人哪儿去了？？？马上要准备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打了几行字又全部都删除，接着嘴里念念有词地将手机再次息屏揣进了裤兜。 “我要不现在就给舒姐打电话辞职吧......”王伟在原地焦躁地来回走动着，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个想法。 他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心慌意乱地摇了摇头。 就在王伟准备再次掏出手机查看时间的时候，异变突生！ 一声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瞬时而至，他附近所有窗户的玻璃也在同一时间应声而碎，就在天旋地转之际，被强烈气流裹挟着的大量烟尘也在下一秒将他无情吞噬...... 如果从更远处来观察，一道巨大的爆炸蘑菇云正在服务区加油站的位置猛烈地升腾、翻滚...... 王伟蹲在地上用衣服捂着口鼻剧烈地咳嗽着。 虽然被爆炸冲击波震地七晕八素，但他还是意识到可能是加油站出事了。 他艰难地掏出手机，眼睛几乎贴到屏幕上才看清了时间，七点五十八分。 又在原地缓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脑子里嗡嗡响的声音小了一点，他才勉强直起身，踉踉跄跄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一路上都是玻璃碎渣和混合着砖渣的混凝土块，他踩着这些碎渣扶着墙慢慢挪动着。 直到走到卫生间的门口，他逐渐恢复的听力才开始听到外面不分男女的哭喊和尖叫声，还有隐隐约约类似爆炸的闷响。 卫生间里所有隔间的门此刻几乎都东倒西歪，还有一些已经在刚才的剧烈爆炸中被完全从活页上震脱，平拍在了地上。 有些连接着小便池的水管似乎也有很多被震松了，伴随着喷出的小股水雾发出危险的嘶嘶声。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倒下来的隔间门和即将失控的水管，一路踩着不明水渍和脱落的墙皮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仿佛走在一个布满了钟乳石的溶洞里。 刚走出卫生间，他的眼前就是一幅末日般的图像。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右前方差不多两百米开外的那个巨大的蘑菇云。 蘑菇云腾空而起，高度不知几何，而其底部则是黏稠涌动的火焰，即使站在卫生间门口也能感受到灼热的余温。 整个加油站此刻已经完全被笼罩在了nongnong的黑烟和烈火之中。 而在加油站靠近服务区出口的位置有一辆侧翻状态的大巴车，大巴车的大半部分都笼罩在黑烟里，不时有火苗从黑烟里探出头，发出细密的噼啪声。 在他正前方的停车场上，不少人正大呼小叫地跑来跑去，他们手里拿着东西，满脸惊恐。还有一些人衣裳破烂、脸部黢黑，正垂头丧气地坐在花台或者地上，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还有些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眼前的景象太过刺激神经，王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由于刺激过于强烈，他感觉自己的听觉和视觉又比刚才恢复了不少，思维也终于能跟上自己的五官所接收到的信息了。 当周围的环境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时，巨大的恐惧感也随之而来。 他赶紧转过头向自己公司那三辆大巴的位置看去，还好，三辆都在。 不过这三辆车的挡风玻璃都在爆炸中被震碎了，估计其他窗户的玻璃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公司的车无大碍，他才稍微松了口气，又转过头注视着那辆燃烧中的大巴，心中叹息不已。 在原地愣神了一会儿，一阵剧痛突然袭向腹部。 “又到八点二十四了......”他面露无奈，转身又回到了那个满目疮痍的卫生间里。 ...... 等他从卫生间再次走出来时，外面依旧喧嚣且充斥着惊恐与不安的情绪。 再次感受着远处剧烈燃烧产生的余温，他微微摇了摇头，向自己乘坐的那辆大巴车走去。 刚走到一半，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依旧是李一民。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卧槽兄弟你没死！没事了，他没事......” 王伟刚把手机拿到耳边应了一声，就听到李一民在里面大喊大叫，后半句话好像是向周围的其他人说的。 他刚准备笑突然又觉得鼻子一酸，只能看似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是啊，活着呢！” “刚刚一直没信号，现在才终于给你打通了！我们在服务区入口这边，不在车上了，你别往那边去，快过来入口这边！”李一民在电话里语气急切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过来！”他转过头向左看去，果然发现一大群人正站在远处的入口那边交头接耳。 于是他顺势转身朝人群的方向走去，然后挂了电话。 当把手机从脸上拿下来时，他突然发现手机的屏幕上多了一小片红色液体。 他赶紧伸手在脸上摸了摸，直到看到手指上的血迹，他才明白脸上原来被还有一道伤口，可能就是爆炸时被飞溅的玻璃碎渣给伤到的。 不发现还好，一被发现，本来毫无感觉的伤口突然传来了强烈的疼痛感。 他连忙从裤兜里摸出几张卫生纸，在脸上轻轻抹了几次之后，又将染上了红色的纸对折了一下，按住了伤口所在的位置。 刚按住脸上的伤口，两条手臂又传来隐约的痛感。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两条手臂上也有几条长短不一的伤口，不过好在都不深，没有明显的流血迹象。 “卧槽你咋了！” 李一民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接着又是几声惊呼。这些声音很明显都是冲着他来的，毕竟那些人都在紧紧盯着他的脸。 准确的说是右脸。 “应该是被玻璃划伤了。没事，伤口不深，过一会就好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具有强烈压迫感的关心，他只能尽可能把事情往小了说，希望大家的注意力别一直放在他身上。 “我这里有纸和创可贴，大的那种创可贴！”一个女同事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摸出了一个透明的自封袋。 “给！”女同事略带豪爽的将手中的纸和创可贴递到了他手上。 “谢...谢谢！”王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磕磕巴巴道了个谢。 “我是行政部的张晓晗！”对方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又开始自报家门。 “我...我叫王伟！”王伟继续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好在其他的人的注意力又被远处的蘑菇云吸引过去了，他才感觉好受了一点。 不过第一次被另一个女生主动搭上话，而且还是看起来有点乖巧的那种，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发起热来，脸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流血了。 “他和我一样都是设计部的！”李一民开口了，他坏笑着看了一眼王伟，又熟络地和张晓晗聊了起来。 李一民性格挺好，来公司的时间也很长，所以和大部分同事的关系都还不错，尤其是是和行政部和人事部的女同事们。 所以一看就知道他和张晓晗是老朋友了，这一点倒是王伟之前从来没发现的。 看到李一民帮他接过话茬，王伟感激地看了他这位同事一眼。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捂着脸站在原地听两个人聊得火热，他的心里又开始不舒坦起来。 心烦意乱间，他下意识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四十整。 “还好我刚才拖了一分钟!” 看着时间，他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