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运的诡计
艾德的手握紧了通讯器。“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终于打算透露一下自己的身份了?”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轻笑。“不,艾德,我们要聊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把话说清楚。” “先回公寓睡一觉吧。等你的身体把那些昏迷毒素和兴奋剂代谢得差不多以后,我会打给你的。请不要着急。”女人挂断了电话。 “妈的。”艾德小声咒骂了一句。这个女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似乎到处都有她的耳目。艾德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她的事情弄清楚,但那个女人说的没错,他的确需要休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在隐隐作痛,腿脚也使不上力气。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碾了过去,然后又被强行吹得鼓鼓的。艾德不知道是那个神秘袭击者的武器后劲太大,还是吉米给他打的药副作用太强,他的身体现在完全不在状态。 艾德找到了自己的摩托车,拖着身子倚靠在上面,打了一通电话。 “喂,托尼,还醒着吗?” “醒着呢,我在搞我的小小实验,怎么了,艾德?” “行,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查俩人。第一个叫兰利,化学家,上层人,被救世军扣了一段时间。第二个是个女人,麻花辫,黄皮肤,感觉像是个雇佣兵,身手很好,装备也很牛逼。” “我记下了,但你给的信息实在太模糊了,可能要花点时间。你等我消息吧。” “没关系。还是老样子,货到付款。钱不会差你的。” “没问题。”托尼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艾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公寓的。他只记得眼皮越来越重,双手也在发抖。他在睡前用最后一丝力气确认了循环抑制器的指示针——还在安全区域——他便放心地在沙发里合上了双眼。 艾德梦见自己伸出一座灰黑色的平原之上,脚下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四周则是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睁大眼睛想要去看,但根本看不清楚。他身前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嗤笑着带着他前进。他无法抗拒人影的力量,只能在无数的分叉路上选择了其中的一条。空气变得越来越热,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该往那边继续前进,但双腿却不听使唤,人影的小声越来越大,空气变得沉重不堪,压得艾德喘不过气。空间被扭曲了,天空中出现了无数惨笑着的苍白人脸。他们似乎在小声低语:“艾德,别,艾德,别……”。艾德的心脏跳得飞快,他的转轮手枪突然出现在了手中。他缓缓举起枪,扳下击锤,对准了自己乱跳的心脏。 他醒了。 人造太阳的光线闯入了他的公寓,在地板上投射出了一个白色的四面体。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疲软的四肢。他的心脏还在狂跳,梦境中黑色的人影和惨白的笑脸依旧历历在目。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他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用袖子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 自从艾德当上警察之后,噩梦总是陪伴着他。他忘不了某次任务中,嫌疑人被能量武器洞穿胸口的情形,那人还没来得及大叫,生命便悄然离他而去了。剩下的只有地上黑红相间的人类脏器,和空气中弥漫着的“烤rou”的气味。到现在艾德还记得胃里酸水翻滚的感觉,也记得自己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来忍住呕吐。 当天晚上他便做了噩梦。他已经忘记了梦境的内容,只记得妻子抱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没事的,爱德,我陪着你呢。”她轻声说道。艾德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攥住,感受着她的温暖,然后在半睡半醒中度过了后半夜。 妻子去世之后,他发现自己变得愈加冷漠了,他的身体似乎获得了一层水泥筑成的外壳,一切柔软而脆弱的东西都被他所在里面。世间万物在艾德眼里似乎都丧失了他们原有的渲染能力,变成了单调、孤立的物件。他的心仿佛沉入了漆黑的深海,海面上的风浪再也无法将他动摇。海水也慢慢灌满了他的心房和心室,就连死亡在他眼里也变得遥远而僵硬了。 艾德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空空如也。他突然想到了吉米·巴顿和他的疯狂计划。巴顿和他的救世军确实有几分实力,但想和上面对抗还差的很远。毁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把边缘城的所有人全部拖下地狱。 至于艾德自己,抛下这堆烂摊子撒手不管当然是一种方法,但一想到自己仅剩的生活都要被上面剥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下层人在他们眼里和垃圾没什么区别,如今,他们却变得更加贪得无厌,甚至要剥夺垃圾们存在的权利。正如巴顿所说,如果不奋起反抗,最终的结果只有死亡。但自己又能如何抗争呢?假如牺牲自己的烂命能换来星光官邸的毁灭、联合委员会的改组,那艾德一定毫不犹豫,可惜他并不是什么神话中的英雄,他还没有拯救世界的力量。 通讯器发出了震动,艾德从身子下面把它掏了出来。是那个女人。 “睡得还好吗,艾德。” “你在我脑子里装监控了吗?”艾德没好气的说道。 “我会为你保留隐私的,艾德。你大可放心。” “我不需要你施舍来的隐私。有事就快说。” “你和巴顿聊过了吧,有什么想法?” “他是个疯子,就这么简单。”艾德不耐烦的说道。 “一个理想主义疯子,这让他变得很容易被cao控,但下层现在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出头鸟。不说废话了,艾德,这次打来电话,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为什么来找我,大街上的雇佣兵多的是。” “因为我信任你,十分欣赏你的能力。而且,我猜你也需要我的帮助。你想反抗,不是吗?” 艾德笑了一声。“我一点也不信任你。你似乎什么都知道,甚至还有一手预见未来的小把戏。对此,我只能想到两种可能。要么你有什么超自然的特异功能,要么,眼下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有你的一份。在我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呢,傻子都能猜到你是个上层人,不管你是不是那种良心发现的奇葩,我都没有理由帮你办事。至于反抗,我也不太想cao这份闲心。下层已经烂成这个样子,可以说是无药可救了。聪明人应该像金斯利一样,准备跑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你说的对,也不对。我虽然来自上面,但我从来不属于那里。这样吧,艾德,我再给你一点点小小的动力。你帮我,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你妻子的事情——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艾德沉下脸。“她死了,死于一场事故。我亲自调查了一切细节,事情已经了结了。” “了结?你指的是三个作案人被你打进了重症病房,然后你被下放到了这里。这就是你解决事情的方式吗?我给你透个底吧。你被流放之后,你在上面的财产被变卖,充当了赔偿金,在这个基础上,贴心的联合委员会还给他们发了一笔不小的‘精神补偿’。他们可真是慷慨又善良啊。仔细想想,艾德,又是谁给你透露了那三个小混混的信息,为什么你当上‘私法制裁者’的那晚,治安队会来得那么快,所以你才没下死手。” 艾德没有说话,他把记忆拨回了那段时光。 事故的第二天,他的大脑仿佛是麻木了。悲伤来得并不突然,他的心脏仿佛是一块漏水的天花板,痛苦慢慢渗下,淹没,让他窒息。他的整幅骨架仿佛被铅水灌满,四肢都使不上力气。他照例去缉毒队报到,同事的脸都融合成了一团。他们只是拍了拍艾德肩膀,叹息汇聚成了一股沉重的风。艾德没听见他们的安慰,他的耳朵除了耳鸣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副队长把他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黑褐色的咖啡。他看着一圈圈水波荡向杯壁,又被弹了回来,副队长的话语也像水波一样从他的耳中被挨个弹出。艾德大概听到了副队长要给他几天假期,好好恢复情绪,然后便是“我很抱歉”,“我很遗憾”之类的客套话语。 双腿带着艾德离开了警队。他抬头望向天空,蓝色的天上没有云彩,城市三层的空岛在缓慢转动。那种移动方式显得空洞而机械,仿佛是某种古老的钟表。太阳的光线洒下来,让一切变得朦胧了。 这天剩下的时光,是欧费茵和酒陪他度过的。他已经不再拥有这段记忆了。 保险公司的赔付来的很快,机械拆除了房屋的残骸,艾德也在太平间见到了自己的妻子。他不愿在回忆那时她的面容,在艾德心里,妻子的美丽无以伦比,而烈火却从不在意人间的美。 剩下的就是善后工作了。艾德调查了火灾现场,树脂建材被烧得卷曲,花园也只剩下一片狼藉。艾德疑惑火势为什么会这么快,这么猛,但他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而大火也几乎带走了一切证据。三个小混混很快便主动到了治安局自首,他们说原本只是想点燃前院里的几株花草,没想着要烧毁房子。检察官认定了他们的说法,由于自首情节和意外犯罪,他们不会被判的很重。 艾德在罗顿酒店待了五天。多数时候,他只是在喝着各种不同的酒,然后盯着墙上的全息时钟发呆,直到自己的大脑宕机。他的户头上多了一大笔钱,多到他可以在更靠近城市中心的地方,买一套更大的房子,然后经营一个更大的花园。然而,一想到那笔钱,他脑子里只剩下了堆积成山的钞票被烧得灰飞烟灭的场景。 每当他把头从混合了酒精的梦境里拔出来的时候,他总下意识地觉得妻子正躺在他旁边。她正微笑着看着他,抚摸他的头发。“早上好,爱德。”她总是这样说。但现在,只剩下了洁白到渗人的床褥。 小混混的判决出来了。点火的那个被判了一年的少管所监禁,剩下的两个就更不必说了。他们本就是纨绔子弟,因为吸毒被艾德抓进戒毒所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他们烧掉了艾德的花园,也烧掉了他的心。然而,酒精却点燃了剩下的怒火,他当警察就是为了让罪犯付出代价,这点小小的刑罚简直不足挂齿。副队长打通了艾德的电话,表示他作为旁证官很想再争取一些更重的判决,但其中一个小混混家里有委员会的关系,这件事便只能大事化小了。 听到这个消息,艾德咬紧了牙关。 “我很抱歉,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有个消息你必须知道。在正式收监之前,他们有几天自由活动的时间。我猜他们一定会找个机会再‘嗨一把’。不用我提醒你吧,艾德,如果他们中的某些人两次被抓到吸食毒品,那就会被认定为吸毒成瘾者,整件案子或许会有转机。” 副队长给了他一个地址,是一间不起眼的公寓。中央电脑反馈那是个潜在的贩毒场所,监控探头发现他们三个最近在那个区域频繁出没。 “对中央电脑来说客观证据不足,给不出具体结论,但我觉得是个机会。” 艾德默默挂断了电话。他看着自己随意丢在床上的能量手枪,思考了片刻。 记忆跳跃了。他看到自己正揪住一个小混混的衣领,另外两个躺在公寓的肮脏地板上,不省人事。 “杀人凶手,混蛋东西,婊子养的,”艾德一拳捶在他的脸上,拳峰沾上了小混混的血液。 “你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地狱的阎王得把你扒皮拆骨。”又是一拳,小混混的鼻梁传来了清脆的断裂声。 “去死吧,然后给我的妻子陪葬。”艾德不记得自己一共打了多少拳,他只记得一队人闯入了房间,不是缉毒队的同事,而是城市治安官。 强光手电照得他睁不开眼,一道昏迷光束闪过,他的大脑便只剩下了一道空白。 “酗酒执法”,“擅闯民宅”,“故意伤人”等等罪名被安在了艾德头上,他心里却多了一份难得的平静,这份平静让终身流放的刑罚也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自此,他的头上多了一道厚重的天花板,10999号流放犯人,艾德·威尔斯,成为了城市的边缘人,成为了下层的一部分。 女人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想清楚了吗,艾德?我们可以互帮互助。” “你对我调查的真他妈充分。”艾德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说吧,我要干什么活?” “好极了,但我们优先要处理的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你的。把你手头上的工作做好,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哦,对了,附赠你一条小提醒吧,肖博士想要的东西,你在某个地方说不定可以意外地拿到手。” “肖博士想要的东西?别跟我猜谜语了,行吗?” 女人轻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该死。”艾德嘟囔了一句。他揉了揉眼睛,站起来。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涌上了艾德的大脑。他的血糖浓度已经降低了很多,恰当的早餐应该能帮助他找回自己。 他从复制器里拿出了两块面包块。这种白色的淀粉制品只有淡淡的甜味,对于艾德麻木的味蕾来说,味同嚼蜡。他就着清水把早餐塞进了肚子,才发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窗外的人造阳光并不明亮,事实上,在整个白天它几乎都是同样的颜色。制造这玩意的人大概也没考虑到真正使用者的感受吧,艾德想。 客厅内的空气显得凝重而浑浊,带着一丝发霉的气息。他不想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自己的公寓,那个神秘女人可能随时都在紧盯着他。艾德不知道她是谁,但他清楚一点,这个女人很有手段。她要么有着十分高超的黑客水平,要么,她自己就是一名高级官员,一名联合委员会的委员。她清楚知道艾德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但艾德对她却一无所知。 除开那个神秘的女人,还有肖博士的交易,上层的阴谋,潜入实验室的计划,艾德不禁反思,到底是哪件事情让他的生活变得如此“波澜壮阔”,又是什么驱使着他不断走下去。神秘女人在电话里说的事情确实让他血气上涌,她似乎在告诉自己妻子是被谋杀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兴师动众细心谋划,就为了杀死她?她难道无意间抓住了某些人的把柄,还是被牵扯进了委员会的明争暗斗?艾德无从得知。她眼中的妻子是一个善良的研究员,几乎从早到晚都在与计算机打交道。艾德对她的工作一窍不通,但他知道,妻子不会做害人的事情,也对权力不感兴趣。 想到这,艾德咬紧牙关,似乎有什么人在背后cao纵着这一切,是他让艾德家破人亡。如果这样的角色真的存在,艾德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至于那个偷袭她的女雇佣兵,艾德有考虑过她可能是老维娜的手下,但从逻辑上很难解释的通。朴贤禾完全可以充当女雇佣兵的角色,他不相信精明的老维娜会让没必要的人插手进来。 如果那人与老维娜无关,又会是谁派来的呢?肖说过电梯被启动了,她有没有可能是从上面来的?她从哪得知这一切的情报?又为什么要抢走毒品?艾德越想问题越多,但他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如果找到了失踪的兰利,他可能会知道一些信息,但艾德对这点也并不抱太多希望。 “妈的。”艾德咒骂一句,拿起皮衣,走出了房门。 今天的街道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繁忙而阴沉。 圣水教的教徒站在街角,和往日一样高声布道: 朋友们,兄弟们, 不要恐惧, 不要悲伤, 虔诚的心足以洗涤一切, 伟大的圣水终会解救; 拥抱未来, 拥抱寒冷, 拥抱污秽, 拥抱痛苦, 圣水自知万民之苦, 伟大的圣水终会解救; 艾德毫不客气的从教徒面前走过,教徒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艾德从来就对圣水教徒没什么好感,他们贩卖的信仰对艾德来说没有一点帮助。与其相信会有某种力量来解救所有人,还不如在家里面躺着等死。
在停车场里,他接到了奥尔加的电话。 “喂,艾德。”电话那头传来了奥尔加急切的声音。 “喂,奥尔加,怎么了?” “我联系了你几次,都没人接听,出什么事了。” 艾德打了个哈切。“那时候我大概在睡觉,而且睡得很死。被人下药的感觉不太好受,你懂的。” “你没什么大事就好,我和斯卡提还担心你被救世军给弄了。要真是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老艾德的命还硬着呢。老维娜那边怎么样了?她应该知道任务完蛋了吧。”艾德不着边际的问道。 “没错。你和朴贤禾都失踪后,她便断定任务已经失败了。那之后她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拒绝见任何人。我怀疑她的情况又加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朴贤禾也失踪了?老维娜没派人调查一下这件事?” “我正在跟进。老实说,我不指望会有什么结果。救世军如果想让他消失,那他多半已经见阎王了。现在就看看能不能留个全尸吧。” “行。你那边有结果了也知会我一声。” “你怎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奥尔加疑惑地问道。 “很显然,我俩是被偷袭了。我实在想不通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如果他还活着,他说不定知道一些真相。” “行,艾德先生,”奥尔加说,“不过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就这样吧。请务必着手我们之间的事务,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尽力帮助你。” “没问题,奥尔加。”艾德说道,而后挂断了电话。 艾德把手撑在摩托车的车把上,消化着听到的一切。朴贤禾也失踪了,那几乎可以断定整件事并不是老维娜的阴谋,而是有更厉害的角色在背后cao盘。艾德现在急需弄清楚自己在对付什么人、什么势力,毕竟藏在阴影中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点燃发动机,开足马力,向着某个自己心中的“圣所”驶去。他来到了一栋二层小楼跟前。从外表看,这里和下层的诸多矮小居民楼没什么区别,但里面却别有洞天。门厅的陈设极为简单,仅有一张破旧的纤维地毯铺在房间中央。屋内的气味十分厚重,艾德分不清那是来自于特意点燃的香料还是四散繁殖的霉菌。房间中有个楼梯通往楼上,而楼梯边则坐着一个看门的光头。他看起来昏昏欲睡。艾德朝看门的示意了一下,那人打了个哈欠,点点了头,然后便走上了二楼。不一会,他就回到了艾德身边,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大师在等你。” 艾德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了出来,昏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了几分不自然的热气。在来这里之前,他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但他双肩上的无形之物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似乎正背负背负着所有下层人的命运,而妻子的死亡也仿佛和这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好像是在遍布浓雾的黑夜中行走,急需要一些星光来照亮脚下的道路。 他一级一级地上着台阶,不确定自己能在这儿得到什么,他他决定试试。 二楼像是一个全新的空间,五颜六色的纤维地毯铺在地上,构成了一副抽象的画作;房间里挂满了黄色的提灯,灯光肆无忌惮的在墙壁之间反弹,让整个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烤箱。各式各样的塑料工艺品被摆放在地毯上,在时间的催化下,它们也成为了整个房间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一张黑色的方形塑料小桌放在房间的中央,一位老人则盘腿坐在方桌前。他蓄着金色发白的长发和山羊胡,穿着灰色的大褂。皱纹爬在他的脸上,而他双眼却焕发出某种异样的青春活力。 “波万,老家伙。” “艾德小子,艾德小子,你最近的烦心事应该不少吧。”老头微笑着瞪着他。 艾德盘腿坐在了老人的对面。“今天这么快就到了读心的环节了吗?” 老人咧嘴沙哑的笑了几声,“只要不是瞎子就看得出来,你状态不对。” 艾德叹了口气。“我要是和你一样每天容光焕发,还用得着跑来找你?”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给老人也递了一支,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彼此的香烟。不一会,灰色的烟雾便开始在小房间里游荡、融合,然后消逝。 “小子,说说吧,你在愁些啥?” 艾德吸了一口香烟,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他看了一会燃烧的烟灰,说道:“我现在似乎在对抗上面,对抗整个联合委员会。你觉得我能有戏吗?” 出乎艾德意料的,波万捧腹大笑了起来。“小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婆婆mama,优柔寡断了?有没有戏,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又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如果上面要我们死,那死字就已经写在脑门上了,如果你愿意做一个战士,那你至少能自己选择自己的死法。 “你想让我帮你看看你怎么死吗?”老头问道。 “你就不能看点好事?” 波万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从身后拿出了一块黑色的桌布,铺在桌面上。“你口袋里的东西,随便拿一样给我。” 艾德把手伸进口袋,一把抓出了里面所有的东西。波万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透明的小玻璃瓶。“就要那个吧。”他指了指。 艾德把小瓶子放在桌上。“我和这玩意之间可没什么感应,你真要选它?” “选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觉得这玩意挺有意思的。”老头没有看艾德,而是盯着桌上的小瓶,“圣水教的人可不会到处乱发纪念品,这玩意可能是诅咒,或者祝福。” “有这么神奇吗?” 老头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黑褐色的石子,握在手中。在黄色的灯光下,老头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慢慢的将石子洒在小瓶子上。石子四下散落开来,其中的一部分则旋转着聚在了一起。 “怎么样,我的死相还行吗?” 老头盯着散落的石子,扬起了嘴角。“你小子命挺硬的,但你要是想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得自个考虑清楚,你的选择造成的影响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我还是搞不懂,就这么些小石子,你怎么看出来这么多东西的。” 老头笑眯眯的把石子收进了口袋,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好吧,随便你。”艾德也把小瓶子丢回了口袋里,“反正现在说谜语的也不止你一个,我习惯了。”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艾德。” “我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我能替妻子报仇吗,波万?”艾德沉下了脸。 “对你来说,这个问题应该上一个更重要吧。但我给不了你答案,没人给得了,但我知道你的努力不会白费。”波万若有所思地看着艾德。 艾德从兜里拿出几张折叠着的钞票,放在黑色方桌上。“辛苦你了,老头。” 波万露出了笑容。“谢谢惠顾,艾德小子,记得多长几个心眼子,我还想多见你几面呢。” 艾德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人造太阳黯淡的光线照在艾德脸上,他心中的无形的压力少了几分。比起算命的,波万更像一个心理医生,他的话总能给予艾德一些无厘头的勇气。他虽然不怎么相信所谓的“命中注定”,但他的直觉隐隐的告诉他,自己应该有所作为。这种直觉在他的前半生可能被称作“责任感”吧,艾德这样想着。他再一次深深吸入下层浑浊的空气,然后握紧了自己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