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草场驰骋心快意 月晦独坐至黄昏
敏娘和王晖两人就这样在兵营近旁的草场上一前一后的驾马飞驰着。起先的时候是敏娘占了上风,只见她身穿灰蓝色的胡服,缠绕着护腕的手中自如地牵拉着那根套马的缰绳,脚踩马镫,身形前倾,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模样。只是过了那不远处的那个弯道,情势便与先前大不相同了,只一刹间的工夫,那王家三郎便已超出了敏娘几尺远的距离,而眼见那郎君已行至敏娘前方,却是丝毫没有懈怠的迹象,仍是保持着先时的身姿动作,直往先时两人所处的木门处奔去。敏娘哪里肯就此认输,手上驾马的力道越发的重了,眼睛也直望着不远处黑衣少年的身影,直往木门处奔去。 临到了木门处,那黑衣郎君猛地拉住缰绳,在木门前轻松地勒马停下,转头去瞧身后相去不远处敏娘的身影,而此时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分明闪过了一丝明媚的笑意。敏娘随后也行至初入草场的木门前,只是她到底有些不服输的倔强,因此便带着狡辩的意味开口道:“王三郎马术确是应属本朝一流。此番若不是我偷闲懒惰了些日子,技艺生疏了,却也不能骑得如此不堪。等我且在练个把时日,下次我们且再比试一番。” “王某随时恭候。”那王家郎君笑意不减,又说道:“娘子骑术却也是精湛非凡,女中少有。只是王某近年来行军四处,刀口舔血,这一身骑射工夫不过是为了保下性命而练就的,若是娘子与我同经此一遭,定是要强过王某的。” “郎君如此年纪便征战四方,实是辛苦。我且听闻你前些日子才从西域归来,怎的不在府中好生修养,反又来这营中cao练了?” “那场仗不过借势而为,并无费太多心思和兵力。而这军中整治之要务,却是一刻也不容放松,因此才来此督监练习。”王三郎顿了一顿,又问道:“娘子不与小友在闺阁谈说刺绣琴棋,来这兵戈之地做甚?” “难道女子就定要困于闺阁绣楼中做些服侍于人的活计以度终日?”敏娘有些气恼的问道,“况且我自幼便随父兄练些拳脚工夫,平日也随京中诸好学之人读些兵法文章,如此之我,既有兵学之术,又有实战之能,且不与此间之人相差,又如何有不能来此兵营之说?” 此言一出,王晖有些羞恼,挠了挠头,回道:“是王某冒犯了,娘子别恼。王某只是见娘子瘦弱娇贵,想来该是要安于楼阁之中,享我等兵将之流保护的。” 敏娘本欲开口,但见了那王郎小心的口吻神态,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此时夏风穿过两人的衣间耳畔,马蹄声和衣料摩擦的声响混合在燥热的空气中,他们并肩坐在各自骏马的马背上,瞭望着四下无人的旷野。 敏娘终究还是低声地说道:“护不住的。尽是有人相护又如何,那人能护了一时,却能护了一世?那人之守护是为了显自己之英雄气概,还是有所图谋?而那人与我你相同,自会有无助难挨之时,那时又有人护他否?” “依娘子所言,那帝王护国,丈夫护家,妇人护孩童,凡此种种,皆是由利己之心态而使?那世间各色情爱岂不皆是虚妄了去?” “如此却是把我问住了。”敏娘笑了一下,又说:“也许向来之事都是真假参半,不过是阴差阳错的心境使然。” “娘子不妨乐观些。这些年我行走各境,见了太多的杀戮与阴谋,但也同样在朴素的人身上见到了各类的真情。你未见过逃难的流民中,有母亲将水壶中仅存的净水喂给襁褓里枯瘦的孩童,也未见突厥旧部中,那些精壮的西域汉子拿着劣质的兵器对准敌人,只为给妻儿争取一些逃命的时间。如果如此舍生之举背后都不是真情,那如何才算是真情?”
“原来情可以使人伟大。”敏娘感慨道,“谢谢你告于我这些。” “娘子......”王三郎刚准备开口,此时一营中士兵驾马前来,同敏娘耳语了几句,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亟待交代。 敏娘闻言,神色一改方才的轻松之意,染上了几分慌张,面目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王晖料想许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他刚准备再开口相问。敏娘却像是事先知晓了他的心意一般,对他说道:“无甚么大事,莫担心。只是我要先寻我阿耶去了,今日先告辞。”说完又补充道:“方才我很愉快,多谢。” 敏娘说完,便驾马疾驰着离开了。只留王晖一人在原地,独自远望着敏娘离开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只是敏娘这一走,却是再也没有了踪迹。 当月月晦那日,当葛溪儿下了学堂赶去茶楼与她相见时,她也没有出现。葛溪儿原以为她不过是被什么要紧的事绊住了手脚,直等至夕阳余晖漫过茶楼的窗棂却仍不见她前来,心下只当是她当日有未办完的大事,想着她出身高门,也就未曾担心过她的安危。 只是当八月月末葛溪儿又来茶楼相见时,她却仍未出现。葛溪儿这才想到,敏娘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于是她即刻出了茶楼,往长乐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