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溪儿收信心安定 随信遥寄桂花香

    见了此封信笺的葛溪儿终于放下了先时心中难掩的焦虑不安，面上露出些喜色来。见信中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敏娘快意轻松的语气，葛溪儿也不禁开始想象敏娘在岭南的生活来。不知岭南的花草可与长安相同？可是也同长安一般，春日有簪花节，夏日又有赏荷宴，秋日采菊便插，冬有腊梅自放？不知岭南终日所食是否也与长安类同？胡麻饼、胡辣汤和鱼脍不知还能吃上哪味呢？敏娘身在异乡是否也会像书里面那些诗人一般想念着西边的这片故土？在葛溪儿看来，在那遥远的终年不曾落雪的南部，人们过着的是四季如春的日子。那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诗意生活，春日的温暖绵长是那样令人舒心，就算是到了冬季，却也丝毫不必忧心寒凉侵骨，可终日薄纱轻衣缓步走街头，好不快活。

    葛溪儿不禁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执笔回信过去。想到此处的她赶忙匆匆辞了那茶楼里的伙计，继而朝着对面簪花阁中正在休憩的阿芸娘子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抱着那张已经被揉的有些褶皱的信纸快步往城门那边走去。

    出了城门之后是一片空旷的野地，四下里并没什么人在此处逗留，葛溪儿不过是途经此处，却见沿途路旁的几棵桂树却在此时开出了些许细碎的黄花来，一时间凉风拂面，携着浓厚的花香，直叫人醉心。于是她便走到近旁，伸出双手去，顺势弯下了几支，只想着或许可将此花夹于信中一并寄于敏娘，岭南或许并无此花，见此花闻此香或许可一解她于故土之相思。

    到了家中，葛溪儿草草同家中诸人用过了晚饭后便躲在自己那小间中开始执笔给敏娘回信。

    展信佳。

    问候不过是照着你先时寄来的信笺仿写的，由于家中贫困，我却从小到大也并无甚么机会给某某写信去，不懂如何说些问候的书面表达，因此才借你一言相用于此，莫要见笑了。

    见你书信已是月余之后的九月了，且如今长安已是重阳的光景了，也算是老天庇佑，今年却无甚么灾难，我家中田间地头的庄稼都长势极好，丰收时节虽属实是繁忙，却也是一年当中最是喜乐舒心的时候了。

    只是从那次见你未来赴约起我就心中时隐有担忧之意，后来又去长乐坊左街寻了你，却也是未见其人，只瞧见你家中朱门紧闭，一派萧条的迹象。我那时便察觉到了不妥，心中隐隐担忧着，正当我无计可施想要反身离去时，恰巧有一老人从那门中出去采买，我便赶紧将他拦了下来，而他左右受不住我问东问西的话语，便同我讲了些简单的境况。那时我不懂你举家离京之深意，回了簪花阁中告知了阿芸娘子，才猜出个一二来。

    如今见你平安我甚是欢喜，请原谅我言辞间语句之匮乏和也许并未及时更改掉的错别字，但我且知你此去岭南并未整日忧心，反享了那旅途间山水的浩淼旷远之奇美，便尤其的为你高兴起来。且你说要寄些沿途风景之流的小画与我，我却又无甚么拿的出手的才艺好物相赠予，只在归家途中偶见一桂树上桂花正兀自盛开着，芳香飘飞十里而袭人，便伸手折了些放于信封之中，寄于你聊解你对故土长安的相思之意罢。

    如今已是快要入了冬季的时节了，不知四季如春的岭南那方是否也需备些换季的衣裳了，却也可能是四季皆可同穿一类衣裳？如是那般的话，也算是省了些许开销了。不过说来今年却也是十分怪异之年岁，已近了冬季，却是入京来的胡人突厥越发多了，走在长安的街市之上，却是随处可见身着异装的高目深鼻之人，与先时多见于东西两市的情景却是大不相同了。

    你且问我读书之近况，我在此处却也同你讲讲。近来倒是比刚去时要得心应手些了，基本的句读文章也可轻易读起音，解其意了。只是近来去看庄子中一篇却是不甚明了，且想问敏娘你“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此为何意。我只觉得这世间诸人生来就有争名逐利之本性，若说德行就因此荡然一空，岂不是这世间众人皆为无德之辈了去？且再说来，若真知与名声都如同凶器，不可推行于世间，那若是百姓皆为蠢笨之人，个个纯朴无争，家国要如何繁荣？又要向何处进步才行？

    你瞧我，问你此类问题却没曾想过怕是要月余才能得些回音的，只是耐不住脑海中直记起咱们原在茶楼之中你为我解惑的情景。如今却是有些话无处说去了。若是我此番的问题去书塾问了夫子，怕是只该些训诫，再又搬出些旁的因由来将我搪塞了去，到最后怕是也脑中杂乱，没了章法，只当是从来如此的言论使然，或是这世间人人秉持的公正之礼，道德之戒，是种从来如此的绝对正确。但我却到底是有些不甘的，我明知此事并非如此，就如同书中荀子所言的人之心中是确有恶意的，而我却视而不见，只当是随波逐流的一分，那我若是如此，便永不可获得那所谓之自由。

    如此冗杂的说了这么多，只怕你笑我老学究了。最后且问问你近来身体可还康健？岭南的风土人情可与京中相同？那时你写信来时不过刚至当地，自是对许多事物怀着些新鲜的激动的，如今怕是生活了月余，该是过了新鲜之后却有什么烦忧？若是京中还有何事需要我帮忙的，你且尽管同我讲了去，我日后定全力相帮。

    望你一切安好。

    落款葛溪儿写了自己的全名。

    写完了信笺，等信上的墨迹风干的空当，葛溪儿便顺手用几层宣纸相叠而制成了一个厚实的信封，随后她便将信纸折了几折后连带着那些细碎的桂花花瓣一同装进了信封之中，又用纸浆封好，准备明日一早去将它寄去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