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溪儿旧忆芸娘事 婚嫁已定怒无言

    进了自己的小间之后，葛溪儿径自坐在自己那张小榻上出神，耳边窸窸窣窣的全是顺着门缝漏进来的家人的议论声。心下正兀自烦闷着，却一想到方才自己不意婚嫁的念头，心中既有些兴奋的想往，又有些无端的愧疚和惧怕。

    葛溪儿也知晓，在这样一个人口稀少的僻静村庄中，一个女子若是不愿或因种种原因不能婚嫁，是要承受诸多闲言的。她犹记得，幼时芸娘子还未入京开起那簪花阁的时候，是住在自家附近的一间茅屋里的。那时她也不过是将近三十的年纪，那股经历岁月淘洗之后的坚毅刚刚从她青春靓丽的眉眼中冒出来。再加上她年轻时遍历山河而未有子嗣，因此越发显得高挑成熟，自有风韵，与当时阿娘那因怀了我和我阿兄而产生的臃肿肥胖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那时每逢同她共走在乡间的土路大道上的时候，总能瞧见些许侧目，有来自临路而居的乡野村妇的，她们有的只小声议论着，有的却大喊着荡妇之类的污言秽语，更甚的是一路上总有那么几个恬不知耻的男子，总是试图拦了去路，摆出一副无赖的搭讪纠缠模样，直想要占了便宜去。葛溪儿那个时候还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只当是那些人皆是嫉妒芸娘的靓丽面容和丰腴体态，却不知那些污垢一般的言辞却是可以祖祖辈辈世代相传的一种荼毒。

    其实阿芸娘子这么多年也并非没有动过以身许人的念头。葛溪儿犹记得那时自己大概是四五岁左右的年纪，有一回阿芸娘子来家里送些莼菜的当口，曾满心欢喜地同阿娘讲起村中有一男子同她提亲的事。那时她同阿娘说自己还是不能忘怀曾经的伉俪情深，但这天大地大的世间，却总不能成日沉迷于往昔，总是要把这日子过下去的，而那人形貌端正，性情敦厚，两人一同扶持着把这日子过下去也是好的。阿娘当时连连称是，葛溪儿自己也在一旁却也是凑热闹一般的连连点头。

    想来到此处葛溪儿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当年只当结婚是天大的喜事，新娘子要穿最好看的喜服，还有热闹的宴席可以参加，那场面该是最令人欢喜振奋的，而如今轮到了自己的婚嫁事宜，却又连连退却了。当时还真是痴傻，只见宴席之上宾客都挂着笑，只当是一生之中难得的喜庆日子了，却忘了那花轿里面的新娘子却是常常在盖头之下悄悄挂着泪的。

    “溪儿，阿娘进来了。”话音刚落，小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葛溪儿连忙回过神来，望着那个背有些微弯的妇人跛着步子走了进来，坐在了自己身边。

    “阿娘，我如今且是不愿婚嫁，你莫要劝了。”

    “先不论你的婚事，你阿兄的婚事倒是紧迫着，我且相中了那刘家的女郎，你瞧着如何？”

    “阿兄的婚事你且去问他，来问我又有何用处？”葛溪儿有些厌烦地回应道。

    “你阿兄还不是同你一个性子，如此年纪了却也未同我和你阿耶讲过此事，方才一言，这不，也同你一般闪身进了自己那小间里去了。”阿娘说着，叹了口气又道：“你的婚事我倒是不担心的，再说那齐家大娘子同我讲过多次了，她家中那郎君也是村中顶俊逸的人，这门婚事我同你阿耶都觉得甚好，便也私下同齐家大娘子说好定下来了——”

    “什么？你们却是已定下了，却如今才来同我讲，你们只当我是家中圈养的阿猫阿狗了去？”葛溪儿带着怒意道，“反正我且是不会嫁的，论你如何说也不会嫁的。”

    “我实在是不明白，齐家郎君如此好的儿郎，村中女子人人都抢着要嫁与，你却如此抗拒，到底是为何！”

    “反正我就是不愿。”

    “不愿也没用，这婚事已定下了，等到了时候，你无论如何也得嫁。”阿娘转了身，一跛一跛的出了小间的门。

    方才那关于阿芸娘子的记忆又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