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中秋佳节，一大早林父林母就开始准备吃食，而林燚和施远扬早早地也起床去井里挑水去了。

    今天过节，村里需要水很多，不去早一点只怕要等很久。

    林知也不闲着，她早早就去了菜地摘菜，回来时遇到了箬竹婶婶在门口洗碗:“小知，这么早就去拿菜了啊？”

    “婶婶。”林知笑着应了声，“阿娘说一会儿要去阿婆家，所以今早要吃饭早点。婶婶做早饭了吗？”

    箬竹婶婶眉眼弯弯，笑道:“刚把饭放进饭甄，你嫂嫂啊在看火呢。”

    林知惊讶道:“箬竹哥哥和嫂嫂回来了呀？哪时回来的啊？”

    “两人昨晚刚到家呢。”她看了一眼林知手里的竹篮，“拿芫荽了吗？没拿的话来跟婶婶拿，我刚摘了很多呢。”

    也不怪箬竹婶婶会出此言，原主身子弱，记忆力又时好时坏的，林母交代她的事十有一二会被忘掉。

    更何况……

    林知看着篮里那一撮小得可怜的芫荽和香葱，脸色有些无奈:“刚刚摘了些，这天干得很，我又懒得去浇水，这芫荽长的又细又矮。”

    如果不是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几片芫荽叶，只怕她也以为自己忘记了。

    箬竹婶婶低头又看了看林知手中的竹篮，确定林知真拿了芫荽和香葱，就是这点香料小的可怜，她笑道:“这确实小了点，我去家里给你拿一些，你这点芫荽啊光洗就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呢。”

    说完她便放下手中的碗筷站了起来，“婶婶这就给你拿去。”话落，快步朝屋里走去。

    “婶婶，不……”林知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箬竹婶婶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了。

    苗家人的热情林知这段时间深有体会，他们对你的好总是不容拒绝，拒绝话都来不及说出口的林知只得安静地站在路边等了好一会。

    好吧，就这样吧，林知心想。

    箬竹婶婶出来时一只手拿着芫荽和青菜，另一只手则提着个小袋子。她来到林知跟前，一把将手里的菜放进竹篮:“我那地里的菜都长了不少，你们想吃就自己去地里拿，这菜再不吃啊都老了。”

    林知应道:“行，我可是个不会客气的。”

    “你啊！”箬竹婶婶把手中的袋子递给林知:“这里头是你嫂嫂昨天买的糖果，拿回去尝尝看，她说啊这是镇上新出的，好吃的呢。”

    “谢谢婶婶，也帮我谢谢嫂嫂。”林知轻声道谢。

    她把袋子接过来，发现袋子里头除了糖果还有一个小首饰盒，她拿了出来，盒子上并无任何商铺的标记:“这是？”

    箬竹婶婶瞥了眼她手中的小盒子，解释道:“这是你嫂嫂送给你的小礼物，她说这些东西你们年轻人戴着才好看，我刚还想着吃早饭后拿给你呢，这不，你刚好路过。”

    林知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有些无措:“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这又拿菜又拿糖果又拿礼物的。”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她收到除了父母外长辈送的礼物，还是一个她素未蒙面的嫂嫂送的。

    箬竹婶婶闻此哈哈大笑:“你嫂嫂说了，这小东西又不贵重。等宝宝生出来后，估计还要你帮忙编几根腰带呢，那才是个体力活。”

    林知道:“行，要到时嫂嫂要多少跟我说就行，我这手艺啊嫂嫂不嫌弃就好。”

    脚边的木盆里水已经接满了，箬竹婶婶蹲在盆前，继续刷洗着刚未洗完的碗筷:“你的手艺你嫂嫂和我都放心。快回去吧，一会儿你阿娘该着急了。”

    “行，那婶婶我先回去了”

    告别了箬竹婶婶，林知回去的脚步要快了一些。她路过村间小道时隐隐约约听到啜泣声，声音不大，但因早晨没人来回走路显得十分清晰。

    林知不是个无聊到爱探他人心事之人。但这大过节的日子有人哭泣在苗乡里实在是闻所未闻。

    抵不住心中的好奇，她的脚步放慢放轻了些。啜泣声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清晰，终于在一间废弃屋的角落里看到了发声者。

    这间屋子是村里一苏姓人家的旧屋，但已被废弃良久。

    苏家，汉人，跟施远扬一家一样在这些个小山村里都属于外姓。跟施家不同，苏家的家主是被人从川渝一带拐卖至此。

    三十几年前，林家村的人在镇上遇到一十二三岁的流浪儿。流浪儿虽已过了十二岁，但也只记得自己原名为苏姓，是川渝一带人，关于家里的记忆皆数消失，记忆里也只有自己这两年从人贩子手中逃脱后四处奔波的场景。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妻瞧着孩子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想着自己无儿无女，家里也不缺一口饭吃，最后商量着把流浪儿带回了家。

    夫妻俩并不强迫孩子改姓林，说相信有一天孩子的家人会找到这里来。最后孩子长成了少年，夫妻俩也白了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少年送走了两位老人，村里人见少年心性良善又待两位老人尽心尽力，于是给少年分了些田地让他在村里落了户。少年住在两位老人的旧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是以自己出来盖了一小户新房，后来娶妻生子，日子倒是过得美满。

    可月总有圆与缺。夫妻俩关系和睦，可却是小病不断，除了长子其余新儿皆不到一岁尽数夭折。

    直到一云游的地理师路过此屋，叹了声:“年长者易病，年幼者易亡。”苏家才如梦初醒，最后在地理师的指引下换了新房，这间屋子自然而然地被废弃了下来。

    屋子被废弃之后，这一小片区域就被村里的人视为不详之地。这几年来，鲜少有人踏足这里，就连村里头的孩童捉迷藏都没有进过这里。说句阴气沉沉也不为过。

    林知轻轻探头一看，角落里蹲着的人衣服瞧着有些熟悉，但她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直到前头的姑娘擦了擦眼泪，侧脸正对着她，她才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箬竹婶婶小叔子家的女儿林月稀吗？

    这大过节的，跑来这里哭是怎么了吗？

    因林家与箬竹婶婶一家处的好的关系，林知和林月稀并不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陌生。

    不过这也是农村普遍存在的现象。

    当两家关系僵住时，两家的小孩自然是不敢往来。父母关系不好，孩子私自来往总是会被家里训话。为此，林知与林月稀也仅仅是在路上遇到时点头打个招呼。关于林月稀的事情林知是知之甚少。

    只隐隐约约记得，林月稀在家里应该是比较受宠的。月稀，如月一般稀有。

    林知想不出一个自出生就享受万千宠爱的女孩为何会躲在一个“不详之地”悲伤痛哭。因与林月稀的关系不冷不热，贸然招呼只会引起无端的尴尬。林知提着竹篮悄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