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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再诉衷肠

    子芸姜离宫当日,公孙枝亲驾温车到宫外相迎,可子芸姜却断然谢绝了他的好意,坚持要步行着回府。公孙枝不敢强求,只得紧紧追在她的身后,不停地致歉:“当日你受到惊吓,我也是实在担心你,所以……才没有告知你。可是……这几天我每日都去看望你母亲,她的病已渐渐好转……”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子芸姜淡淡地回应道:“谢谢小舅舅能够体谅。”

    “你还是在责怪我对吗?”公孙枝惭然道:“我知道你定是生气了,只是……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都告诉我一声好吗?这样我会担心的!”

    “小舅舅多想了!你为我着急,为我担忧,我很感激,也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现在心里有点乱,我只想着让我的母亲、我的兄长赶快好起来,你能明白吗?”

    “我父亲同样在卧榻上……你的心情,我如何能不懂得?”

    “既然如此……你我都有事要做,小舅舅……还是赶快回去,安心……侍奉汤药吧!”

    “大乱在即,你叫我如何安心?”公孙枝猛然停下了脚步:“我何尝不想让父亲早些醒过来?那样,有他主政,曲沃城也能避开一场祸乱。可如今……每个人都打着一把算盘,他们明知道富辰是无辜的,可还是非要把他囚禁在桓宫里;他们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可还是想方设法地要促成这场混乱……别的我管不了、顾不上,我人微言轻,没办法逆转这一切,我能做的,就是……尽力地保护自己爱的人,这难道有错吗?”

    “小舅舅说的这些……”子芸姜回头望了一眼,浅浅地回应道:“我一个做女儿家的,哪懂得这些?我只知道,我会尽力照看好我的母亲,还有我的兄长,不让他们再卷入这纷争,再受一点点伤害……”

    “可是你的兄长他已经卷进来了!”公孙枝极力压低了声音嘶吼道:“从他走进商闾的那一刻,不……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卷入这场纷争了。到这个时候了,就算他想要逃避,又如何能够逃得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子芸姜垂泪道:“却为何不去劝说你的兄长。只要他肯松口,富辰就能放出来,这场祸乱就不会继续了……”

    “我何尝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公孙枝低下了头:“可他的脾气……他只对堂兄言听计从。父亲醒着的时候,就一再告诫他,要远离游氏,对他们的话不可全信。可偏偏兄长就不愿听,他平日里就总抱怨父亲对桓族太过软弱,为了这个没有少顶撞父亲。到如今,父亲不能开口说话,伯符兄长就每日登门,不停地劝说兄长必要置富氏于死地。前些日,君上亲临府上探望父亲,好不容易劝说兄长放下了执念,打算将富辰放出来。可一转眼,伯符就又来了,他费尽心机挑拨是非,说什么自三月末鬼魅出现以来,连续酿成了多场意外,若是没有人暗中保护,恐怕那贼人早已束手就擒了。如今鬼面人逍遥法外,免不了就会有人借着鬼魅的名头生事,甚至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季姊的死……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削弱申氏做下的血案,如今却向栽赃到鬼魅的头上。他还说,君上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之所以故意将季姊的死往鬼魅的身上攀扯,就是为了给那些兴风作浪的人脱罪……这些话,光是听着就已经够离谱的了,可兄长就是深信不疑。这些天来,我没有一天不尽力劝说的,可说来说去,不过是招来一些训斥和处罚罢了……”

    “就算是这样……”子芸姜显然是被打动了,一时间手足无措:“你找我……又有什么用?”

    公孙枝警觉地朝四周张望了一遭,见家仆徒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现在荀氏孺子依然没有找到,当日在现场出现过的人,就……只有你的兄长了。”

    “我兄长……”子芸姜心下一沉,情绪顿时紧张起来:“他现在……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的,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就算……就算是你……也不成!”

    “我自然不会害他!可是单靠你一个人……”公孙枝急急朝前走了几步,子芸姜也向后闪避了几步。见她犹然没有放下戒心,公孙枝也只得远远地提示道:“前几日伯符来见子澄兄长的时候,他就……他就暗中提到了你的兄长。我是担心……万一他们……你一个人是没办法保护他的!”

    “他们……毕竟是公族啊!”子芸姜结结巴巴地反问道:“我兄长他……他要不肯……不肯说……难不成……还能……还能怎么样?”

    “回封地吧!”公孙枝恳求道:“带上你母亲和兄长,我会亲自保护你们回去的!”

    “不行!”子芸姜斩钉截铁地回应道:“他们身体都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了,我不想……不想让他们再受颠簸!”

    “不能再犹豫了!芸儿!”公孙枝突然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满是恳切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去找你的时候,本就想着要跟你说这些的,可是……你也都看到了,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你兄长还没有开口说话,便已经有人开始动了杀机,若是再迟缓下去……后果可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你让我再想想好吗?”子芸姜心乱如麻:“他当日也是受了害的,我想不明白……”

    “现在家里也只有你能做主了!”公孙枝激动地说道:“路上或许会遭些罪,可无论如何也总比留在曲沃更安全吧?”

    “富顺舅舅即便是想要给富辰脱罪,也总不至于……”子芸姜几乎要哭出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杀你兄长的自然不是子理,是那些想要置富辰于死地的人,你还不明白吗?”

    子芸姜的头几乎要炸了:“我不明白……都是公室血亲,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芸儿,你冷静一下!”公孙枝抓着子芸姜的肩膀摇晃着:“你看着我,芸儿!”

    “主人,有人来了!”

    听到家仆徒的提示,公孙枝一把将子芸姜揽在怀里。子芸姜使劲地推拒了几下,因一时挣脱不开,便伏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泣。

    伴随着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的隆隆声,一列车队缓缓地从街角驶出,朝着他们驶了过来,站在首车主位的正是富氏的主孟富顺。些许时日未见,富顺明显比前次消瘦了许多,头上的白发也渐渐无法掩盖了。

    车马行至公孙枝身侧,富顺扬手叫车马都停下,随即面无表情地跳下车来,向公孙枝深深一揖:“令姊的遭遇,为兄得知后哀痛不已,只因犬子有凶嫌在身,不便过府探望,还望季子谅解!”

    公孙枝忙伸手将其搀起:“族兄说得哪里话?子明的为人,我素来都是清楚的,即便他有凶嫌在身,我也万不敢相信他会作出如此悖德之举,兄长又何须致歉?”

    “多谢季子理解!”富顺继续拱手道:“为兄也坚信犬子不会是凶手,可即便如此,凶手为陷害犬子而杀害令姊,终究是与我富氏脱不开干系。每每想到这些,我这心里就……”

    “兄长如此自责,倒叫我情何以堪?”富顺说罢便提泪涟涟,反是让公孙枝感到手足无措,只得与其相对行礼:“相信有君上主持大局,一切都会查得清清楚楚,也定然会给季姊一个公道!”

    “希望如此!”富顺再三致歉后,又转身向子芸姜行礼:“饴甥失踪以后,我也曾派出不少人在城中搜寻,但只怪我族众能力不足,竟没帮上什么忙,实在惭愧!”

    子芸姜虽一直啜泣着,却还是恭敬地向富顺行了礼,并辞谢道:“舅舅用心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代兄长谢过舅舅才是!”

    “好孩子!你这就见外了!不说别的,你兄长毕竟也是今瑶的心上人,我这个做父亲的即便是有再多私心,又如何能不用心呢?”

    富顺说罢,遂回头招了招手。公孙枝这才看到,原来今瑶早已下了温车,此时正局促地站在不远处,满是忐忑地低头望着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