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被白杆兵抓住了
次日，刘兴贤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夜不收。传说中的夜不收是什么“明朝版特种部队”，神秘而牛叉，就差跟锦衣卫一样有名了。 林和宁躲在车里悄悄观察夜不收，看他灰头土脸的样子，看不出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或者说，看不出跟普通平民有什么区别，没有那种武侠描述的“杀气”。 他与刘兴贤嘀嘀咕咕了半天，又交换了印信、情报等东西。这才带着来人，来到林和宁他们所在之处。 那个夜不收对林的越野车极为感兴趣，绕着车子转了好几圈，还准备伸手去触摸车身，被刘兴贤大声呵住。 刘兴贤知道林小姐的脾气，那是不容冒犯的。他怕一不小心，这位仁兄就挂掉了。 连连给林和宁解释：“林小姐，请你谅解，他没有恶意的……” 林和宁又不是杀人恶魔，她自然不会计较这一点小事情。 “你有什么事情吗？” 刘兴贤踌躇了一下，他很纠结，这个女人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怪类型。他和他哥认为女人如同衣服，可以随时舍弃，更是麻烦的拖累，是需要保护的弱者。然而面对这个神秘来历的林小姐，他们的三观被颠覆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却实力强悍、能力超卓，且不卑不亢、大义凛然，让他们生不起轻视亵玩之意，反而频生敬意。 与刘兴祚还不太一样，刘兴贤脑补了很多，他觉得这个神秘的女子上赶着送情报给他哥，也许是看上他哥了？由于确实存在这样那样的顾忌，刘兴贤这些糙老爷们加军汉在林小姐面前还比较规矩，还知道整整齐齐地系好裤腰带、端正好头盔，拱手作揖……他拉着那位夜不收仁兄说：“能不能跟林小姐商量一下？请他跟着你的车子走？西南方一百里处有一支勤王军，大约有两千人马，赶过去请他们过来支援？”按照普通骑兵速度，一百里要赶过去，怎么也要跑一天的路。马力是有限度的，也是有耐力的，不是说想怎么跑就怎么跑。但是林的车就能在一个时辰里通知到，大幅度节约时间。 他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如果能够在三日内，陆续得到友军的支援，那么他就可以执行他的一个冒险计划。总之，直接攻城，是最不合算，也最容易毁掉永平府的方式。 “不行。”林和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绝对开玩笑，万一杀人夺车怎么办？万一胁迫她开车，把她先jian后杀了怎么办？ 一路上到处都是死状惨痛的尸体，她可不愿意成为其中一员。 在一旁的孙占奎更是愤愤不平，他们鞍前马后出了那么多力、立了那么多功，都没有资格坐一坐鬼车，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竟然想坐林小姐的车，做梦！ 刘兴贤没想到对方拒绝得那么干脆利落，叹了一口气，只好请林小姐单独跑一趟，跟援军取得联系。他根本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通情达理，纯粹是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暂时收脚。 直到这时，林和宁才发现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她实际上只能躲在车里，根本不敢相信这里的土著。 孙占奎他们跟着她出生入死，表现得也忠心耿耿，但是她敢不敢请他们上车？ 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女子，说是男女平等，还不是一样的男女大防，基本的警惕性还是必须要的。 但这样一来她的机动优势就荡然无存了。她不能离开卫队，所以无论如何也只能将就卫队的速度。 “联系那些勤王军的意义在哪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再白痴的军事白痴，看到一路上溃不成军的勤王军之后，也丧失了对他们的信心。 刘兴贤却说：“我不要他们做主力攻城，只要足够的人，到时候在城门打开时往里冲就行。” 他接着说：“我有一个计划，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林和宁脸都绿了：“敢情我帮你做事，还要谢谢你？” “事不密则不成嘛。”刘兴贤抬起眼皮，露出一副正经实则狡黠的表情。 相信你个铲铲。 林和宁很后悔，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越走越偏，她本来只是想送个信，给傻得冒气的朱由检带个话，怎么搞来搞去，跑到永平府来打仗了。 她决定这一仗打完之后，把两个养子安顿好，她就把资料交给卢象升他们（让他们自己去交给朱由检同学），然后自己就回去，不再来了。 一百多里路程，重物、食物等都放在车上，基本上减轻了大量的负担，卫队加上那个夜不收则一人双马，轻装上阵、快马前行。 五十多公里的距离，林和宁开了两个时辰，主要是中途等卫队花了不少时间，还有路况不好，绕行了一段。 她一个人提前到达，远远地便望见了援军驻扎的营地。但是还没有等她继续看清楚，就发现轮胎似乎被扎了。 倒霉！ 她停下车，刚要查看轮胎情况，突然从四周蹿出四骑骑兵，将她团团围住。四支长矛直直地指着她。 完了，完了，阴沟里翻船了。她差点哭起来，自己千防万防，最终还是栽了。为什么下车！为什么到这里来？为什么要卷入进来，我命休矣！ 她极其悲观地打量包围她的骑兵，思考着能不能通过电击器放倒他们。这些骑兵所持的兵器十分有特色，是用结实的白腊树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 原来这些哨探，在很远处发现有一辆跑得飞快的车子，于是赶紧躲起来，然后在路上洒下铁蒺藜，一种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武器，没想到竟然真的让这个奇怪的车子中招了。 领头的哇啦哇啦地说了几句，林和宁一听，乐了。 这是中国西南石柱地区的方言，她老公徐大胖正好就是那边的人，这么多年来，都听惯了腔调。一开始她没有听懂，她用当地方言说了几句，对方也愣了，没想到在千里之外还能遇到老乡？这也太夸张了吧？ 两人先是连比带划，交流了半天之后，差不多搞懂了，虽然还有很多词汇差异很大，存在困难，但是基本上已经搞清楚了彼此的身份。 原来这是鼎鼎大名的白杆兵，林和宁竟然遇上了秦良玉的部队。 长矛收了起来，但两骑骑兵依然监视着她，另外两骑往前方跑去，看样子是去大营报信。 “我是友军、友军，我有印信，印信！” 可是两个看守她的毫不为动，根本不搭理她，林和宁想要窜回车上夺路而逃的计划落空。 两匹马、一辆车就这样尴尬地堵在官道的中央，三个人也就这样僵持着。 林和宁不断地腹诽，他们几个人怎么还不过来？一人双马爬也爬过来了吧？为什么还没见到踪影？ 此时她简直太想念孙占奎他们了。 可是她等来的不是她的侍卫，而是一群俘虏，被秦军用绳子捆成一串的俘虏，被抽打着驱赶着走过来。 “啊，啊，啊，我要不挪一挪？”林和宁还是现代的思维，她还想着挪车呢，当这是车位吗？ 监视她的白杆兵理都没理她，不允许她轻举妄动。 带队的人马顺着她的汽车绕过去，就像是水流遇到石头一样，毫无阻碍。 他们与监视的兵卒问询情况之后，便自顾自地驱赶俘虏前行。没有问东问西，也没有留下来围观。 这支队伍压抑着一种深沉的负面的情绪，没有人发出声音，即便是鞭子抽在身上，也压抑着喉咙里的闷哼。 林和宁自己都是俘虏，她自然也躲在一边，没有机会去了解这队队伍的具体情况。 直到又过了三个多时辰，林和宁才终于等来了她那忠诚的卫士。 “你们可算来了，呼……” 还真不能怪孙占奎他们，他们的马已经累得快要死掉，幸好在马跑死之前追上了，不然损失就大了。 原本死活都不搭理林和宁的两个骑兵，看到那个夜不收，就变了态度，不仅交换了情报，还把自己的马匹换给他骑。 林和宁这才明白，送信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送的。之所以刘兴贤想要她带着信使一起行动，就是考虑到她一个人去，别的勤王军根本不会相信她。 深刻地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一开始只是逞强，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争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就拿着攻略下场，以为自己可以轻轻松松打通关，结果根本就不是这样。她的一种面对古人的心理优势要收一收，该认怂的时候要认怂。 最后，还是慢慢地开着车，跟着领路的白杆兵往营地里走。走了半天，他们追上了之前路过的一队人马。当然，那队人马不是在等他们，也不是在路边休息，而是整整齐齐地跪下排列着，手起刀落地砍下首级。 他们将所有俘虏都斩首，人头滚落在浅浅挖出来的土坑里，重重叠叠，格外狰狞恐怖。 林和宁第一次看到这种集体大屠杀的现场直播，吓得双腿打颤。她颤颤巍巍地问道：“为、为什么？” 还没等孙占奎他们回答，那个夜不收就说：“因为那些人卖rou。” “卖、rou？”林和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孙占奎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想，果然是天上来的神仙，不知人间疾苦啊。他上前解释：“这些……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 林和宁被震惊得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明末的社会实在太可怕、太黑暗了，用地狱都无法形容这个悲惨到极致的世道。 她忽然觉得有种浓重的疲惫感和挫折感。她怀疑自己可能真的错了，就算是拿了剧本给朱由检看又怎样？他能够改变这个地狱般的世界吗？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大厦倾颓而无能为力。 一直抵达秦军的营地，她都情绪低落。 意外的是，来迎接他们的是秦将军的侄子秦翼明。 “听闻有海外奇士前来助我大明，我等幸甚之至，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秦翼明跟随姑母南征北战，已过而立，整个人像一颗成熟稳重的鹅卵石。 本来客套地准备迎接来客，但是猛然一看到奇怪的大车，以及带着叆叇的白净女子，一时间竟然被口水噎住，咳咳地呛个不停。 “啊，抱歉、抱歉……”秦翼明自觉自己非常失礼，他不断地道歉，待喘过气来，又仔细打量这个传说中的神秘的海外来客。 他听传闻说此子杀人如麻、手段了得，又听说她专吃生魂、青面獠牙，直到他看到本人，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妇女……倒是没有在意她的性别——他的姑母就是一军之统帅——而是惊讶她的文雅。 一位看起来像是待着闺房里吟诗作画的女文青，却成了传闻中杀神恶鬼一般的存在，这个落差还真的有点点大哦。人总是面对柔弱的对象时会放下戒心，好奇心压倒了一切，秦翼明反而觉得那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 来不及思考林小姐的来历，压下心里的好奇，以礼相待招呼他们落座。 行军在外，一切简陋，秦翼明拿出了极为粗糙的茶叶，泡了茶给他们喝，算是比较到位的招待了。 茶过三巡，只听得外面有传令的声音。秦翼明告罪后，起身出去，半晌后他返回，对众人说：“抱歉，有新的情况，可能要麻烦各位移步前往。” 他说的情况倒不是敌人打过来了，而是祖大寿、马世龙他们来了，准备攻打滦州。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下了命令啦，一定要收复四城，要把敌人赶走赶走赶紧赶走。于是祖大寿率领了两万人、马世龙率领了一万余人，另外还有永平道张春召集来民壮民夫四万余人，杂七杂八加起来有七万余人，大军云集、重兵推进，誓要夺回永平滦州遵化迁安四城。 之所以刘兴祚、秦良玉的调动，都是为此战略服务的。 林和宁搞懂了，明军收复这四城问题不是很大，因为历史上也是收复了的。唯一问题是，城池里面的百姓和物资，似乎被建虏掠走了。 所以，按照明军如今的打法，胜利了也是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