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凡人的无力感
随着遵化等沦陷城池收复，被攻打的阴霾渐渐远去。不管是流民还是逃难的纷纷返回家乡，官员还有乡绅们，也都纷纷回来，继续作威作福。动荡了几个月的社会，慢慢地恢复基本秩序。 黄台吉在最后，丢失了一大批的人口和物资，没有完全达到他的战略目的，骂骂咧咧地返回。他面临的是各种争吵和内斗，还有如何分配战利品。 北方春天的夜晚，乍暖还寒。孙占奎徘徊在天井里，揣着手，像是尿急却找不到茅房一样，走来走去。他几次想去敲门，却又退缩，在他心里，对林和宁是敬畏，是神秘，是患得患失。 说实话，他脑子里闪现过各种留下林的方案，只是限于畏惧，不敢动手而已。但是林和宁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她发觉深更半夜，孙占奎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欲说还休。她就有点生气了。这个古人不是最讲男女授受不亲吗？大晚上的在女人门口赖着不走像话吗？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事，只见林一从偏房里冲出去撵人：“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想干嘛？想干坏事吗？”尽管矮个子女孩毫无威慑力，但是她裹着纱布的脸在夜晚里看着也怪瘆人的。 “我……我想，向小姐问几句话。” 林一一听，简直立即变了脸色：“你不要乱来啊，你要是敢乱来，我死也拉你垫背！” 孙占奎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很让人误会。感觉他好像是一个企图行不轨之事的登徒子。毕竟他年纪也不是很大，正是盛年之时，但是由于家里清贫，还没有成亲，还是光棍一条，怎么看怎么都有“作案动机”。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自从遇到了林小姐，不说其它了，就单单说银子，林小姐就给了他以往根本难以想象的数目，可以说，没有林小姐，他就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死在路上都没人关注的那种。人心都是贪婪的，他有了十两银子就想着一百两，有了一百两就想着一万两。更何况，孙占奎贪心的，不仅仅是银子…… “我真的真的真的是有要事要找小姐，求你通融通融吧！” “不行。”这个经历了大悲大哀的女孩子，她的性格似乎已经被不幸洗去了软弱，露出了坚韧执拗的骸骨。 “哎呀，我这不是……”孙占奎非常精明，他通过几次观察，发觉林和宁消失的时间规律，他不敢离开半步，生怕林小姐眨眼不见。 “有事明天再说。” “不行不行，我不能离开，万万不行，我就守在这里。”孙占奎也十分地固执。 两人还在争执时，林和宁穿戴得整整齐齐地打开房门，发话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孙占奎准备走过去，林和宁立即说：“就这样说吧，我听得到。” 孙占奎看看守在一边监视他的林一，又看看一脸严肃戒备的林小姐，只得停留在原地，拱手作揖，然后，磕磕绊绊地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你不回来了吗？” 这句话问得……他没有问：你要走了？直接直指核心，让林和宁顿时大吃一惊。 “呃……你怎么知道？” 这几天她忙着给中夏和中花找安身立命之处，想尽一切办法给俩孩子谋取日后的出路，特别是把俩孩子托付给孙占奎，各种嘱咐他。还有，她遣散卫队，给林一找出路，这些全部落在孙占奎的眼里。 林和宁实在是心理压力已经到了极点，她一开始怀抱着拯救华夏的美好愿望而来，还带着穿越者的心理优势，一直以来，她都很天真，觉得自己有先进的武器，以及先知先觉，是超然的存在，但是当她被白杆兵捉住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没有经历过绝望，是无法体会她的感受的。 虽然白杆兵是友军，她毫发无损。但是下一次呢？那么多的流民和溃兵，他们可是要吃人的啊。这里的人们只是见识不够，不代表他们是愚蠢之人。 林和宁没有天真幼稚到认为单凭几把弓弩、一个防狼器，就能保证自己安危。 毕竟，她还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玩耍。 谁知道在这里死掉，会发生什么事呢？ 自从跟着秦军入永平府之后，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蓝光，为什么偏偏是她？又偏偏是穿到明末？ 这是一种自然现象还是外星人的恶作剧？ 她自认为自己还不够资格达到，有国家或集团专门来对付她的程度。 “这并不奇怪啊，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林和宁还是不愿意给人虚假的希望，欺骗别人。 “可是小姐……”这个底层出身的男人流露出极为失望的神情。 林和宁将打印出来的集子交给秦良玉，因为秦总兵要去京师觐见朱由检，正好就可以带给他。这样一来，她到这里来的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在这里遇到的朋友，以及收养的俩孩子。要说一点点留恋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就算不是朋友，一路上认识这么久，也做不到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她想着，即便自己不再来了，也要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你快回去休息吧。”林和宁赶人了。 孙占奎忸怩别扭地踌躇了半天，他终于把自己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小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这话听起来挺有歧义的，好像是一起私奔一样。搞得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的林一，顿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孙占奎竟然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 其实林和宁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林小姐是从神仙处来，他想去神仙所在之地。 孙占奎从小就是听着说书人口沫四溅的段子长大的。他知道天上有神仙，海里有龙王，他知道天上的神仙，住在琼楼玉宇，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坐着龙车凤辇。他真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也想去仙灵之所。 “求求你，带我去兰芳国吧，我什么都能做……” 在一旁守着的林一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在说什么？兰芳国？那是什么地方？ 是啊，林和宁来自和平的年代，就单单和平二字而言，对于孙占奎来说，就已经是神仙福地了。 脱离火坑，奔向天堂，这个孙小伙的算盘打得可精啊。 林和宁摇摇头，她直接断绝孙的希望：“我连这里的狗都带不走，你觉得呢？” 孙占奎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燃起的希望渐渐熄灭。他也不瞧瞧自己，rou体凡胎，身无长物，还想着一步登天，真正的痴心妄想，就算是皇帝也没有他那么大的脸面吧。 （那么多的皇帝求仙问道，不也一场空吗？） 怀着一丝歉意，林和宁凭着记忆，把未来的一些宏大的剧情点告诉他，希望他带着孩子们往南跑（千万不要去四川）。 孙被她透露的天机震惊得魂不附体，主要是被她的大胆狂悖的比如明朝灭亡啊这些逆反言论给吓住了。 当然她也没有说得太细致，因为毕竟有蝴蝶效应，她也不知道往后的剧情发展会不会还是跟平行时空的一样。 带着忧虑和不舍，林和宁回到了家。她靠着方向盘，沉默了好大一阵子，直到被周围的人团团围住，被关切的语言淹没，她才从车里下来。 配合着做各种检查，她的情绪明显很低落。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平凡人，怎么可能去拯救天下，又不是写小说。 孙占奎妄想着脱离苦海去往神仙的所在，而她想着凭一己之力改变明末历史，其实都是一样的，都充满着凡人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