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皇
“先生，请把你的手机关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源稚生“哦哦”两声，赶紧把橘政宗给的手机关了。 自从那天从盘山公路翻车后，兄弟两就呆在家里养伤，所幸都只是擦伤，剩下的日子在家里养伤，本来是橘政宗来接的，结果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动用家族飞机又过于兴师动众，于是就自己坐飞机。 飞机到点后驶入跑道，机长一脚油门所产生的推背感把所有乘客都摁在座椅靠背上，然后在一阵向上的压力中，飞机趋于平稳，源稚生有点紧张但是努力把眼睛睁着，飞跃机场与市区的海峡后，一整片霓虹撞到了他的眼睛里。 以前养父的摩托车还没有坏时，在一次毒打后他把那辆摩托车偷出来，载着弟弟行驶在去往神户的路上，那条公路的最后一程是一个山头，山头离六甲山不远，其上有个观景台，那次到观景台时，看到远处神户昏黄色的灯光如同一颗颗的启明星，夜空的星星都退避三舍。兄弟二人忽然胆怯了，于是源稚生对源稚女说等到国中毕业了，就来神户。 要是可以拍给稚女看该有多好。 自己好像是班里第一个坐飞机的人；源稚生心底有些兴奋，几天前他还是一个普通人，如今改头换面，贴身舒适的运动套装和头等舱软硬适中的沙发，让他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舷窗外的飞机引擎持续发力，突破云层后云月星清晰可见，他把脑袋贴在窗户上，耳朵传来引擎的响声，这让源稚生无比心安，看着地下翻滚的云层和顶上亘古不变的星月，竟然产生了催眠作用，源稚生渐渐地睡着了，走过的空姐没忘了给他盖上了毛毯。 从神户机场到东京只不过一个小时多一点，很快飞机落地的震动把源稚生从梦中叫醒，迷迷糊糊中下了飞机，迷迷糊糊地领了行李，一摇一摆之间来到了机场大堂。 “喂，源稚生，源君！”源稚生被吓得一激灵，转头身后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水洗蓝色牛仔裤子的女孩高举着写着“源稚生欢迎回家”的标牌，正在一蹦一跳地冲着她跑来。 源稚生有点尴尬，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本家的车等在外面，我们得快点回去，不然要收停车费了。”少女看了看源稚生的行李，边说着“我帮你拿点东西”，边把行李箱从他手中结果，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源稚生甚至需要小跑才跟上这个女孩的步伐。 “行李放这里。”女孩指了指后备箱的空处，源稚生赶紧把背包放进去，跟着女孩坐上了一辆黑色的丰田皇冠。 “我叫樱井桃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樱井桃奈伸出手朝着源稚生笑笑，刚刚走得太急忙，只觉得她是个170左右的高个女孩儿，现在才看清樱井桃乃的脸，那是一张充满朝气的脸，眼睛很大水灵灵的，在干净的五官衬托下，让源稚生想到之前在山里无意间撞见的小兽。 “我是源稚生。” 双方收回手后，樱井桃奈用着好奇的目光扫视着源稚生。 而源稚生则是有些拘谨，双手抓着膝盖上裤子的褶皱。 “别这么紧张，我第一次看到源家的后裔，之前我还以为内三家除了橘家都死光了。” 额，确实是个直率的姑娘。 “……谢谢。” “你多大啦？” “我今年15岁。” “哦哦和我同岁啊，你还有东西要邮寄过来吗？我看你行李不多。” “没有……我只有这么多东西。” “好吧……我以为关西人的口音都会很重，没想到你还好，只有几个词有关西腔。” “可能是因为我的养父不是本地人，他来自神奈川，因为欠下巨额赌债逃到了鹿取镇。” “那你们的养父听起来还行，欠下赌债还收养你们。” 源稚生看着窗外快速逃离的路灯目不斜视，“恰恰相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酒鬼，每天喝醉酒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老子送你吃送你喝还要送你上学，什么时候你们俩死了我继续拿着掐你潇洒，你们怎么还不死？’ “哦哦，对不起啊。”樱井桃奈连忙摆手道歉。 “没关系……反正这种日子结束了。” “是结束了，以后未来我们是同学。”源家桃奈看着在源稚生脸上洒下的光影，干巴巴地说：“你和我一样需要读半年本家的高校里的预科班，到明年的下半年正式成为一年级生了。” “本家还有自己的高中？” “是啊，蛇岐八家和旗下管辖的黑道中有血统的孩子都会进入本家的中学——天照中学里读书。” “等等，你说黑道？”源稚生满头问号。 “是啊，黑道”樱井桃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透露着“你不知道蛇岐八家涉黑就如不知道万里长城是中国的一样离谱”。 “我不知道啊，橘先生跟我说这是一个屠龙组织。”源稚生有些崩溃，他可是冲着除恶扬善做正义来的啊，信仰在崩塌啊喂。 “一部分，但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龙给你屠，橘政宗这个老贼果然没把全部讲给你听。” “我觉得我委实不能胜任黑道少主的身份。”源稚生弱弱地说，突如其来的变化太冲击了好么，我想做正义的使者啊。 “你听我说完。” “蛇岐八家的黑道产业是从江户时代以后才有的，在那以前蛇岐八家都是贵族家族，古代日本平民是没有姓氏的，而混血种有姓氏，本身就说明他们都是贵族。从前蛇岐八家侍奉过不同的君主，包括天皇、幕府和战国的诸位大名，历史上那位忍者之王风魔小太郎就是蛇岐八家的人，风魔家代代家主都叫风魔小太郎。” “明白了，就像中国皇帝都会叫自己天子差不多。”源稚生若有所思。 “没错。”樱井桃奈顿了顿继续说。 “黑道帮会在最初都是弱者的组织，那种能体面地赚到钱过上富裕生活的人是不屑于黑道的。原本蛇岐八家也是不屑于黑道的，直到他们在变革中失去了田产和地产，再也无力养活自己。于是当初的八姓家主介入黑道，把手弄脏来赚钱，他们借助混血种的天赋，以武力在黑道中立威，庇护那些穷苦人成立的帮会，收取他们的供奉，给他们提供保护。蛇岐八家作为黑道执法人的身份是从那时开始一步步确立的，至今也没有多少年。” “额，那是不是应该封一个黑道匠人的名号？”源稚生还是有点迷糊。“这么解释后‘黑道’这两个字稍微顺眼点了。” “日本是允许黑道组织依法注册的国家，因为有些年代久远的黑道帮会就是当初的行会，是弱者为了保护自己而建立的组织。多年之前他们是弱者，现在他们中大多数人也还是弱者，只参观这座大厦是没法了解日本黑道的，真正的黑道在那些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和巷子里，是弱者组成的影子社会。黑道是不容于世的，但黑道又是不能根除的，因为世上永远有卑微的、弱小的、阴暗的人，他们跟那些成功的善良的人比起来丑陋不堪，是社会中的下等人，但既然有了上等人就一定会有下等人，下等人中滋生了黑色的组织。” “换而言之，从那个时候到现在，本家就被定义为弱者的领袖。” 弱者的领袖？源稚生品味这五个字，一股责任感油然而发。 “很多人只要提起黑道，想到的就是那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黑道领袖，他们享用着妖娆的女人，随意地掏出大把现金打赏下属，看谁不爽就灭掉谁。可那些生活在黑道底层的人多半都是无法进入主流社会的弱者，拿着小刀去店里讨要保护费的小混混，很多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被学校开除的孩子、没钱上大学的孩子。而那些在夜总会里卖弄风情的女人有不少是单亲mama，还有些尝过父亲的家庭暴力，甚至被继父强jian的，在这种女人看来自己的身体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了，她们没想过自己老了勾引不到男人了该怎么办，她们只活在当下，她们也只能活在当下。” “这境遇就像之前我和稚女一样。”源稚生轻声说。 樱井桃奈没说话，她也很少说出这样的大义之语，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真的解释本家存在的意义，还是无意中说出了本来应该存在的意义。 车内陷入沉默。 “不远处是新宿。”司机好心提醒，不要错过这漂亮的霓虹。 源稚生闻言抬头，远处大楼错落有致，每个窗口都透出不同色调的光，望过去就是一堆由霓虹组成的篝火，烧得分不清现在是黎明还是黄昏。 “鹿取的冬天每年都会死几个醉鬼，他们总是喝得醉醺醺的，有的一年到头没有修缮房子导致活活冻死，有的喝醉了是受打翻了烤火盆被烧死。”源稚生的脸在交织的灯光中模糊不清了，“但是没人因为饥饿而死。” “如果按你这么说，没有本家的话，这么大的东京竟然容不下单亲mama、孤儿、残疾人……” “我愿意做黑道的少主，在目力所及之处，哪怕使用暴力，也要铲除霸凌者。” 小镇来的吗，真是的，他带有一种独特的天真无邪，可是很多时候就连大家长都无能为力啊…… 樱井桃奈刚想吐槽，却对上了源稚生的眼眸，她影影约约看到了那丝金色流光……真像是一条金色游龙在旋转啊，此谓少年皇啊。 于是她把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