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发现（三）
杯盏之中的缕缕茶香确实萦绕在鼻腔，这种昂贵而稀少的珍惜茶叶是明参特意托了一些人从莎莫温的夏街买的，一克三金瓦伦。 “花畔谧于水漾增长，” “金灿得朵朵璀熠，” “邀来碧蓝下翱清风，” “携乘缥邃飞荡，” “盈弄衬耀光的太阳，” “点缀映无暇的云峰，” “远处瞥见矗立高楼，” “壮阔旗帜骄傲飘扬，” “此生再也不见，” “亘古以前的荒野。” 啪。 合上笔记，明参悠哉的伸了个懒腰，开始翻阅面前的文书。 冗长繁琐的报告虽说无趣且枯燥，但至少明参读得津津有味。搭配上最先进的摄像机和优秀摄像技术拍摄、洗印出的照片，确实能让人有更加直观的了解。 但，这份资料的量很大，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完的。其中不乏一些水平高端的专业术语。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报告描述之中并没有出现明参预料的那种语焉不详、怪诞离奇的描述或句段。 虽然有些失望，可这让阅读工作变得不那么复杂，因此大抵算得上是好事的罢。 最令人在意与好奇的，当然是那些由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的专业科考队，黎贝罗科考队所拍摄并随之记录下的照片。 纷乱历的文字语种多样且古老，这让破译工作变得十分艰难。 这对于明参而言本不该是什么麻烦事，但革温卡许山脉的遗迹已经度过十分漫长的岁月，山上风雪呼啸是常事，因此遗迹上雕刻的文字经历风蚀日晒，早就几乎模糊不清了，只留下零零碎碎的一些象形文字。 这根本不可能翻译、破解出原本的意思，就好像一段的单词失去了部分，甚至失去词根，独留头尾或是零零散散的几个字母，就算换成母语，再怎么精明博学、睿智年长的学者也无法理解、破译其中意思。 不过，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的历史专业和考古学者们还是通过一些图案和文字认定，这是一个唤作卡扎的古国，它曾经有过辉煌的岁月，在历史上矗立辉煌的一笔。 可惜哟， 那处曾期冀不朽真实、信仰执掌虚无的主的呵， 伟大的神国哟， 早已迷失在漫长的历史长河， 而如今的世人，只可看那存留遗迹呵， 弗可瞥见曾烁那卡扎之辉罢。 “卡扎......” 看着这个无比刺目却与周围融揉相一的单词，少年瞳孔非人般的缩了缩。 不同于人类已知的贫瘠知识，明参更加清晰而准确的知晓卡扎这一称谓的寓意。它现在或许可以是指代某一个地点的单词，但其中所蕴含的真正恐怖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已经凋零的国家那么简单。 在密斯克布索罗图书馆，他曾经动用凡匹历欧和一些上层贵族的关系，强行且蛮横的买下了一本不应被人类所知晓的、充斥禁忌骇人知识的亵渎之书。它那可怜的作者在其中便隐晦而厌恶的提及了那似乎应该早已消逝而去、不再出现也不能出现也不该出现的国——卡扎。 那是一本已经无法考究历史的古老书籍，原始而邪恶的用人皮装订了封面，书的名字也在透露出难以言喻的诡异与不详。 《赞卡密托笔记》。 仅仅是其中的知识，恐怕就足以让所有拥有理智的人类将其拥有者施以最残暴而野蛮的火刑。 明参不同于其他人，他的知识比这本书中的记载还要渊博，以至于《赞卡密托笔记》甚至成为了明参的一本小小的拓展图书——虽然其中知识亵渎且疯狂，但少年已经有了足够的心性与知识与之抗衡。 我知道这并不正常，伙计，但这也证明了，明参并不算一个纯粹的人类——不是么？ 但即使如此，仅仅瞥到字母所构组的、指代卡扎这一单词的时候，明参的脑袋还是感到一阵刺痛。 无关乎什么疾病或是习惯，这是正常大脑所拥有的保护机制。因为目视所见的物事显然是对人有所弊处甚至危害，故而大脑本能的制止本体继续阅读——尽管明参头脑中的内容物已经异于常人，但还是很好的保留了这一点。 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让那头黑发更加杂乱无序，明参压抑住起身去拿起《赞卡密托笔记》的冲动，将手中资料摆到一边。 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办。 少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身拿起拐杖，推开书房的门。 “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墙上的挂钟在摆动，刺耳的啸笑在招摇。 菲正在看报纸上附带的搞笑漫画，一刊四格，这使得它将报纸和地面弄得乱糟糟，一叠叠的报纸失去以往的顺序，被无情而随意的丢在地上。 无非就是一些谐音梗，亦或是呆板蹩脚的夸张作画，该说是时代不同吗？这种年代的克乍索，或许真的很难找出像样的娱乐文书。 当当当。 “嘎！明明明明明明参......你你你你要出门？” 轻轻的用拐杖敲了下地面，明参的眼睛扫过受到惊吓、此时正不安的看向自己的漆黑色的偷懒蠕动蛞蝓，淡淡开口。 “我去买奶油汤，你看家。” 熟练的穿上鞋子，少年回头，道：“回来前，记得把屋子里收拾干净，蠢鸟。” “嘎！我会的嘎！” 清楚自己如若不完成整理会被如何对待的菲十分严肃的回了一句，然后转身开始整理。 明参摆了摆手，从衣帽架上取下了外装和帽子，稍微打理了一下衣着，便出了门。 叽吖。 哐当。 当明参走出大门后，右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佩戴于食指之上的漆黑象牙塔。 晚风嚣闹的扑向他的脸庞，带着稀少得不值一提的清凉，更多则是令人反感的潮湿与凝重。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要下雨了。 明参抬起头，微微眯起双眼，鼻翼翕动几下，让潮湿且带着泥泞与植被芬芳的空气沁入肺腑。 但还是很热闹啊，大青松街。 鳞次栉比的建筑晦暗的立着，明亮路灯慷慨照射的光晕显得讽刺而做作。窗与窗之间节对叠排，成为了一双双不怀好意窥视这个离奇世界的眼。 这里的许多人们就像被提着线的木偶，看似自由的欢谈乐乐，每天变着花样挑战人们道德的下限，有着奢侈萎靡的权利和资格，但实际上只不过做着别人想让他们做的事，而其中勾心斗角、明讥暗讽更是令人费解，有这些时间，就不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吗？ 附近的门店当然还没有关门，毕竟这里可是被誉为“溢满奶与金币”的大青松街，夜晚能赚取的金瓦伦比白天高了不止一两倍。 冲击造就疯子，而奢靡腐烂道德。 但明参可不去想那么多。 付出了在其他地方能买上远远不止二三十份奶油汤的银拉斯尔后，明参提着一个竹条编制的篮子，里面稳稳当当放着两个精致而奢华的碗具。 他甚至还买了一捆闪烁银光、尖端冒出寒芒的叉子。 明参特意腾出一个空房间来安置这些因为打包而顺带买下的锅碗瓢盆，还有各类餐具。 “嘎啊，嘎啊，嘎啊，嘎啊。” 几只乌鸦盘旋在上空，与从远处城堡中飞出的蝙蝠相伴，这不免令大青松街蒙上一层阴影。 少年抬头，眼睛不怀好意的扫过嘎嘎的食腐鸦科，但他随后便想起，这些并不一定是菲放出的耳目。 有些太敏感了？ 摇了摇头，漫步在苍白的街头，他的口中开始哼唱带有奇异韵律的小调。 “kiyadadata，tulukikita.........” “kiyadadata，tulukikiga.........” 。 恩德拉区。 “大青松街的异人有多少我们并不清楚，但其中确实包括一个叫明参的东陆人。” 配有古朴装饰的屋内，桑铎抽着廉价、劣质的丁丝洁香烟，对着不久前刚刚从外面跑回来的纳克萨吐出一团浓烟，面色带着些许不明显的疑惑。 “我们的人在大青松街听过这个名字，也曾经调查过。” “不过，我记得他一直很安分，也很有手段，能去帮贵族、商人解决某些超自然事件。你知道的，我们很不喜欢和那种圈层的人打交道，因此也很乐意看到其他异人去处理这些事，这很常见。” “毕竟，我们克乍索这里的塔楼，和那群所谓的贵族，也就是皇室那一派系的关系，并不是多好。虽然这其中有着许多遗留的问题，但主要还是因为曾经.....” 桑铎说到这里，想起来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家伙也是个贵族公子。 纳克萨加入塔楼，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拥有足够的见解和学识，也见过那些贵族们的糜烂和堕落。 自感不愿同流合污的纳克萨，通过某些途径加入了塔楼。考虑到他曾经在密斯克布索罗大学读过书，或许更懂得怎么在瓦萨尔斯做事，因此便把他调到了这里。 桑铎掐灭了只剩一个烟屁股的香烟，舒展全身，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豆声，笑了笑：“抱歉，有些跑题了。” “说回那个东陆异人吧。我们不可能将所有异人的资料弄得全面，也无法知晓他们所处的序列途径及位阶。” “但根据你所描述的，那个东陆人位阶应该不低，毕竟这可是‘窥视者’的直觉和见识。因此，我认为我们似乎有必要去见一见他。” “一是为了判断他是否拥有超出合理范围的危害性。” “二是确定他是否拥有被招募的潜质和意愿。” “三是弄清楚他所属的途径序列及其位阶。” 纳克萨点了点头，而后有些担忧：“我总觉得他不止那么简单，也许需要一些准备。” “那种感觉很不好，我甚至在面对上次那个胚胎时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说到这，他似乎又想起那一双不同于克乍索人的黑色眼睛，这令他不得不又打了个寒颤——尽管现在天气根本不冷，甚至有些热燥。 “我说纳克萨，你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一个蓄留不健康棕黄色头发的少年，将双脚跨在桌上，双手交叉撑在脑后，耳朵和嘴唇都打着在这个时代显得触目惊心的圆环。 而且，每个塔楼守望都将象征高洁塔楼的徽章别在胸口或领口处，但他却将其别在了自己的衣袖之上——唔，好吧，特立独行，嗯哼？ 西维毕克.卡萨罗弗（Sivebik.casarov），塔楼守望。 他是一个十五岁的辍学少年，身上带有的标新立异甚至可以让见到他的那些保守夫人们轻抚胸膺，高呼一声伟大的伦后体面而熟练的昏厥过去。 谁能想象，曾经一个在教会孤儿院被欺凌、差点把那个该死神父捅死的可怜孩子，如今会到塔楼这种拥有古老背景和高尚理想的组织麾下，成为一位负责任的塔楼守望？ “只是一个照面，就觉得他有问题，娇贵少爷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西维毕克打了个哈欠，显得很倦怠。 “你不了解‘窥视者’，小鬼。” 泽彼思走了过来，他的手中端着一盘还冒热气的酸菜配血肠，上面稳稳当当的插着一根银叉。 “和我的‘巡警’类似，纳克萨也能察觉你无法发现的事物。只不过我擅长发现邪恶力量，而纳克萨的‘窥视者’则是能观察到其他不正常的异样，这往往能获取一些不为人知、隐秘却关键的线索。” 能够令‘窥视者’感到恐惧的存在，不能说一定邪恶，但绝对不安全。 “有那么夸张吗？” 似乎会很讨人厌的小鬼努了努嘴，那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屑。 “你的挑衅肤浅且蹩脚。” 泽彼思拉开椅子坐下，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开口。 “略略略。” 西维毕克对泽彼思做出一个吐舌头的鬼脸，像极了一只吐舌头的猫头鹰——等等，猫头鹰会吐舌头吗？我还没养过——你管它会不会。 纳克萨看向桑铎，耸了耸肩。他所接受的教育使得他对这种年龄阶段的小鬼有着一定程度的耐心——体面的少爷，可犯不上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不是么？ “咳咳，” 桑铎轻咳几下，然后拍了拍桌子：“无论如何，成员发现异常，我们就应该要去探查，这是为市民的安全，也是为了我们自己——麻烦。要在小麻烦变成大麻烦前把它解决掉。” 他身上有种沉熟稳重的气质，很能压得住局面，叫自己的手下信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决定要做某件事的时候，现在就是最佳的行动时间——你们准备一下，泽彼思去把海伦德叫来，他很可能又抱着书在咖啡厅看天上的云朵。” “嗯。” 泽彼思.洛瑟（Zebeth.Lother）点了点头，缓缓的将盘中的食物输送入自己的胃中，接着拿着盘子餐具起身走向外面——哦哦，当然，他现在可不是去洗碗。 “西维毕克，我允许你到后勤部再申请一把白钟III号安魂锤左轮，任务结束后上交。” “好嘞，头儿！” 痞里痞气的小鬼兴奋的跳了起来，双手在身前搓了搓。 “那子弹的申请怎么算？” 桑铎笑了笑：“你上次出动时申请的十五发白银弹，三发除魔弹和一发爆破弹，但开枪次数不超过十次，而且在任务结束后似乎还没上交残余的.......” “我去准备武器！” 不等桑铎说完，西维毕克已经起身，像是一股轻快的风窜出门外。 “年轻人有活力，这是好事啊。” 队长，其实你也没多老啊。 纳克萨腹诽道。 “诶，我的烟抽完了。” “纳克萨，去帮我买一盒丁丝洁，十五铜克本一包。” “我去调取这个东陆人的资历，嗯，以你们的权限还不能调取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