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次普通的交谈(二)
几分钟前,户外。 “深呼吸,纳克萨,你看起来有些紧张。” 桑铎将手中那一盒被雨淋湿的丁丝洁香烟丢到路边的垃圾桶中,右手在胸口划了个三角,然后拍了拍纳克萨的肩膀。 “泽彼思,我们和纳克萨一起进去,出了意外的话,你就用‘巡警’的能力通知海伦博和西维毕克。” 泽彼思.洛瑟(Zebeth.lother)点了点头,他将那一柄有着繁复奇特花纹的匕首藏进口袋,然后看向纳克萨,笑了笑:“放轻松,伙计,实际上,这种任务还算轻松。” “好好干,娇贵少爷,可别死了......好痛!” 泽彼思收回砸在西维毕克脑袋上的手:“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了啊?” “你.......” “咳咳,好了好了。” 桑铎轻咳几下,确认随时能从外装的中缝掏出左胁下的配枪后,正了正自己的黑绸帽:“西维毕克,你和海伦德待在外面。泽彼思、纳克萨,我们两个一起进去,唔,要是出现了什么情况,就用‘巡警’的能力通知外面的人支援。” 纳克萨和泽彼思点了点头。 身为‘窥视者’的纳克萨,需要根据目标的语言和肢体动作,大致判断出对方的精神状态或,或行为习惯,有时还要观察室内装潢、各个隐蔽角落的残留痕迹等等,判断该屋的人类来往情况等等。 至于泽彼思.洛瑟便比较简单。 他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将自己的血液作为媒介,利用‘巡警’的能力通知身为‘挑拨者’的西维毕克.卡萨罗弗和身为‘驱法人’的海伦德.蒙肖尔(Helenbo.Monshaw)便可以了。 桑铎示意西维毕克和海伦德藏在暗处,然后撑着一柄少见的纯白色雨伞,与纳克萨和泽彼思一起,走到门前。 映入眼帘的是古朴却雕镂繁复花纹的大门,有些被雨水打湿黄铜制作的把手精致且充满美感与人体工程学的合理设计。 在把手上隐蔽的刻着这么一句话。 密斯克布索罗大学家具设计部设计,仿冒必究。 身为‘窥视者’的纳克萨自然发现了这个桑铎与泽彼思都没发现的细节。他的脸庞不自觉的有些僵硬,不知道现在该不该笑。 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 空洞的敲门声伴随稀稀拉拉的雨而发散,富含泥土和植被味道的冰冷空气充盈在场所有人的鼻腔,他们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不断起搏的心脏脉动。 塔楼守望的每一次任务,都很可能伴随意想不到的危险,这也导致了,越是经验老道的调查员,在执行任务时便越是小心,也越是害怕。 轰隆! 骇人的怒吼在墨云中宣泄出苍白畸崎的雷,干细枯瘦的肆意嚎叫撕裂的夜,这种氛围实在是叫人不好受。 伴随雨势的变化,周遭开始传出诡风拍打窗板的呼呼声。 “......会不会没人?” 泽彼思皱了皱眉,对于迟迟没有打开的大门显得有些烦躁。 “不,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刚刚我好像还听到有声调很怪的鸟叫从屋子里传出来。” 身为‘窥视者’的纳克萨,无论是听力还是视力都十分不错:“我记得这个叫明参的东陆男孩养了一只黑色的凯西松鹦鹉,他常常把鹦鹉放在肩膀上出门。” “那还真是......唔,奇特啊。” 桑铎感慨了一下:“年轻人都喜欢这种特立独行的行为么?” 队长,你对年轻人的认知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偏差? 纳克萨和泽彼思暗自腹诽。 众人还未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听见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响动摩擦众人那在此时已经开始有些敏感的神经。 一丝光亮从门缝中透露出来,远处老爷家中的狗被雷雨所惊吓,开始间歇的狂吠。 “......这是在邀请我们进去么?” 泽彼思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他的双手揣在口袋之中,已经握住匕首的把柄。同时四下望了望,显然是在寻找西维毕克和海伦博的身影。 “咳咳。” 桑铎似乎被自己的唾液给呛到。他一边推开门,一边把右手放入外装的中缝,随时能从左胁下掏出标配的安魂锤左轮。 试探性的将门推开,映入眼中的是一条意料之外普通的走廊,两旁挂着拥有强烈色彩对比与夸张形体或肆意张扬的油画。 似乎是找人粉刷过,墙面是令人感到压抑的浅灰色,而地板上打磨得十分平滑的斐凯石地板则铺着长长的、显然拥有不菲身价的卡利亚斯羊绒大地毯。 “嘿,寻常得让人有些意外啊。” 泽彼思喃喃自语,不知是庆幸还是在可惜什么。 纳克萨则是开始仔细打量起室内环境,这是身为‘窥视者’的本能反应。 地毯上有轻微的泥土痕迹,这证明屋主至少在今天外出并回来——废话,不然我下午见到的是谁——纳克萨咬了咬手指,抓了下自己有些湿漉漉的金色头发。 出入不换鞋?好吧,我知道一般人没有那些规矩...... 门的开合处有着明显的磨损......唔,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的课程相较于其他学校确实有些多,经常出入确实很正常,不过没住在校内宿舍.......好吧,他需要在大青松街找活计做,也可以理解。 地面和墙面少有蹭擦.......不过这种蹭擦程度算是正常,而且没有明显的新痕迹。 墙面应该是近几年粉刷,而且是入住后才刷上的,大青松街的风格是糊上奢华墙纸来着......灰色?嗯哼,明参应该拥有一种偏向于压抑感性,更喜欢理智思考的性格,在这个年纪还是比较少见的。 哇哦,我没看错吧,那一副是斯托贝先生的作品《理由》?冷色调中奔放大胆的使用多色糅合又不显得灰、脏,肆无忌惮的抒发了个人强烈而独特的个性——嘿,我可是密斯克布索罗大学油画系毕业的,看得懂。 唔,周围的油画几乎都是这种风格——主色调偏淡紫或偏蓝,但笔触和用色大胆且突兀——目标的内心渴望释放某种情绪,这种人一般都有着某些强烈而冲动的欲望,不过理性往往都能占据上峰,这么活着不累吗....... 不,不对,看那个明参也就十八九岁,心智不应该这么成熟啊......
“打扰了。” 桑铎收起雨伞,便要跨入门槛。 当当当。 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从书房里传来,空洞而单调。 “请不要把雨伞拿进屋内,” 清清冷冷,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某种隐晦厌恶却平淡的语气诉说着几乎寻常的句段。 “清理实在麻烦,我并不希望自己的地毯变得潮湿。” 桑铎皱了皱眉,然后失笑道:“我们是有些莽撞了。” “队长.......”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用手势制止住了想要开口的泽彼思,然后将已经合拢的白色雨伞倚靠在门外,上面奇异的花纹隐隐透露。 纳克萨这才发觉,这么一柄寻常的雨伞,居然也是某种特异物品,而这间屋子的主人似乎清楚这一点。 “失礼了。” 当桑铎放好雨伞后,他很礼貌而得体的将门给关上。 与此同时,距离他们不远的书房的门,无声的敞开。 “请进。” 几乎没有什么情感起伏的话语响起,带着少年不应有的沉稳与岁月感。 三人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桑铎习惯性的想拿出一根烟,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身上已经没有烟了。 明明自己是来与目标交流、获取情报的,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桑铎等人似乎都一直处在被动的位置。这显然不利于接下来的交流,很可能会变成单方面的质问或耍弄。 虽说这是处于对方早已熟悉的环境,但塔楼守望往往都是占据主动才对——非官方的异人见到塔楼,应该会害怕和心虚,这才是他们认为正常的情况。 仔细思考一下,那个叫明参的东陆少年在大青松街待了三年左右,明明是一个异人却不断高调的帮助贵族阶圈解决一些塔楼不愿接管、教会懒得接管的事件,那么对方从一开始就应该有不担心暴露的底气和能力。 可是,他下午故意在纳克萨面前显露一部分气息是为了什么.......他应该猜到,纳克萨一定会将自己见到的异常报告给塔楼才对。那样的话,无论如何塔楼一定都会过来调查,踩点和交涉....... 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的学生,著名教授挚友的遗子,拥有合法的居留证,除了缺少早年的经历之外,他的身份档案找不到一点瑕疵。 桑铎揉了揉眼睛,他感到有些喉咙发哽。 这个明参,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带人过来找他? 慵懒的金发烟鬼桑铎先生有些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皱了皱眉头,后悔没有在刚刚多买几包丁丝洁香烟备用。 常年的塔楼守望经验告诉他,此时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离开,重新回到部门,再叫上整个部门的员工手执枪械和特异物品过来,那样会更加保险。 所幸,这是一个顶好的、富有高贵责任心与共情力的好队长。就算内心如何波动,就算大脑如何思考,他也只是笑了笑。 “既然人家都邀请我们进去,如果不作出一些表现的话,似乎有些不够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