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命运赋
秦柳烟做好了面对议论的准备，可想象中耳边嘈杂的声音却并未响起，只有面前床榻上满含热泪的外祖母，缓缓向她招了招手，有气无力的喊着：“柳儿，柳儿。” 收起四散的注意力，乖巧正经的向二老夫人行了一礼，“柳儿见过外祖母。” “来柳儿，过来。”三夫人也红了眼，伸手拉她在床边坐下，把两人的手搭在一起。 “你没事了。”二老夫人看着素未谋面的外孙女，布满皱纹的手握着那只白皙细嫩的手，却难以自制的在发抖。 秦柳烟回头看了眼三婶，见她点了点头，才转头说道：“是，外祖母，我已经没事了，您不必忧心。” 二老夫人笑着颔首，叹了口气后又撑着身子坐直了些，对着围了一圈的颜家人郑重的介绍道：“这是我女儿颜舒的亲闺女，是我们颜氏二房的表小姐，若日后柳儿需要颜家的力量，不得有辞！” “是。”众人齐声应下，整齐的向秦柳烟行礼道：“必不推辞！” 场面一下变得太快，秦柳烟无所适从的站起身来回礼，“多谢各位婶婶伯娘、表姊表妹。”不同于秦家长房大权独揽，再吩咐其余各房辅助行事，颜家上下，从身到心都唯二房马首是瞻。 “行了，都出去吧。”二老夫人摆了摆手，眉目间的疲惫浮了上来，让人感觉像是瞬间又衰老了不少。 三夫人和林氏将其他几房的人都送走，腰酸背痛的坐回屋里，颜齐光和秦柳烟已经服侍着二老夫人睡下，只是老夫人实在太过想念孙儿们，一手拽着一个，睡着了也不松开，而秦柳烟也困得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是我们考虑不周，你们一路赶来本就劳累还一直让你们跟着跑前跑后的，先去休息吧，其他事明天再说。”林氏倒了杯茶给三夫人劝道。 “没事儿，事出紧急，况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也睡不踏实。”三夫人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倒是你和七哥，要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累倒了，如今齐光也回来了，许多事可以交给孩子们试试了。” “嗯。”林氏总算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儿子，才发现他竟伸了只胳膊给柳儿当枕头，“哎，十三娘，你看。” “哟，这孩子。”三夫人顺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心下一惊赶忙起身去拉秦柳烟。 只是进入梦乡的青春期少女，瞌睡好得很，打雷都不一定能叫醒她，拉了两下差点把二老夫人都给摇醒了，不过总算把颜齐光快被压麻的手解救出来，“姑姑，我来吧。” 他小心抽出被祖母握着的手，又轻柔的掰开握着秦柳烟的另一只手，然后俯身将表妹抱了起来，“我送她回房，姑姑放心吧，早些休息。” “诶……”三夫人被他顺畅的动作搞得有些懵，一时间不知该告诉侄儿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该告诉自己他们只是表亲兄妹。 “行了，齐光这孩子一向贴心，会把柳儿照顾好的，meimei就别担心了。”林氏含笑走到她身旁，手肘碰了碰笑道。 “不是，柳儿她是长房嫡女，她将来是要……”三夫人一时慌得有些口不择言，但秦家的谋划又不好同娘家嫂子细说，急得拎起裙子便要追出去。 “七夫人！七夫人不好了！” 还没等她跨出门槛呢，颜家的丫鬟便先提着裙子跑了进来，脚步太急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直直摔到她们面前，可还没等她们出言询问关心一番，就先被这小丫鬟带来的消息震得说不出话了。 “李家决定明日出殡，递了话来，说好歹亲戚一场，希望明日能为李家二爷设下路祭，送他最后一程。” “这么突然？”三夫人松开拎着裙子的手，扭头看向七嫂。 林氏掰着指头算了算，神情一松又一紧，“算时间，人走了已经有七天了，绍辉总算能入土为安，但那余氏，怕是不会让这事这么简单的结束。” “管她呢，咱把应尽的情分和道义尽了就行。”三夫人劝了一句又想起刚刚的事，“好了，我去看看孩子们，你们也早点休息，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应对未知的事件。” “嗯。”林氏心事重重的应了，看着她往客房那边去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吩咐人收拾好木榻，就守在婆婆身边歇了。 颜齐光从秦柳烟房间退出来，刚合上门转过身就见姑姑在院中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姑姑。”他抬手一揖，正打算走就被叫住了。 “等等齐光，柳儿睡熟了？”三夫人走到廊下，往熄了灯的屋里看了一眼。 “是。” “齐光，你和柳儿按族谱，可是亲的表兄妹，你俩……” “姑姑在忧心什么？” 他一片坦然，倒显得三夫人疑心重还自作多情了些，忙掩唇轻咳一声，才解释道：“明谙和尚当年下的判词你也是知道的，柳儿的命从出生起就不属于她自己，她扛着秦氏的荣辱，将来不是后妃也会是王妃。” “表妹才到二八之年。”颜齐光拢了拢袖子，有些无奈。 “等桑园事了，回到庆阳，柳儿从前该学的东西一天都不能再落了，她已过及笄，比别家的女儿已经晚了许多。” 三夫人把话都摊平了，面前的侄儿又是个顶顶聪明的，既然该提前说明的事已经说了，那言多无益，“我先回了，你也早些休息，哦对，明日李家出殡，颜家少不了又要被牵连着乱一阵了，二房人少，家中事务该帮着处理的就多帮帮你爹娘吧。” 她走下台阶，红色的斗篷在雪地里格外亮眼，身后的屋子熄了灯黑沉沉的，像极了屋内小姑娘那被铺好了路却又摸不清到底路在何方的命运。 “姑姑，”廊下的少年开口喊住她，“琴棋书画我略懂一二，四书五经也有自己的一些浅见，柳儿表妹和磊儿表弟既然开春后都要入族学，那在桑园的这些日子，不如让我帮他们吧。” “好啊，那就有劳你了。”三夫人微微侧头，带着笑意许了。 北风刮过，天上飘起雪来，不多会儿就把雪地里的脚印盖得平平整整，颜齐光回房后拎了个蒲团坐在火盆旁，手中的一卷《命运赋》被火光烤的泛红，其中几句用朱笔标了红，在泛黄的纸页上尤为醒目。 “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深院宫娥，运退反为妓妾；风流妓女，时来配作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