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焉支
却说那隋帝杨广一路浩浩荡荡的过了张掖,上了焉支山。这焉支山上林海松涛,碧波无际;山下沟壑纵横,清泉淙淙;峡谷两侧崇山峭直,奇石岩岩;山顶钟山寺若隐若现于云雾之间,有如仙气环抱。隋帝一行到了山顶,随行二品以上的官员便随隋帝一起进了钟山寺,其余随行人员便就着山势搭起帐篷,一时忙忙碌碌,但却无人高声喧哗。 当夜隋帝便在钟山后寺的参天云杉下设宴洗尘,酒过三巡,隋帝微醺道:“今日寡人至此,教这西域诸国见识到我大隋朝的气派,兼之途中作得《饮马长城窟行》,实在是酣畅淋漓。”众官员赶忙奉承连声。尚书右仆射杨林道:“近年陛下东征西讨,击契丹、平吐谷浑、慑服突厥,海内皆伏。待明日陛下召见这西域诸国君使,更是壮我大隋声威。他日拓展疆土,必定势如破竹。”众官员连口称是,隋帝也是开怀大笑,命司仪每人赐酒三盏。 隋帝道:“寡人先前只道这塞外边疆定是万里黄沙,却不料这焉支山灵秀至此,朕刚上山来时见那悬崖峭壁上的山花竞相怒放,争奇斗妍,当真是明艳之至。” 杨林道:“这焉支山虽处边塞,但却与祁连山齐名,向来便有小黄山之名。以前匈奴人曾有诗歌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足见此山之重。” 隋帝道:“这匈奴一族当年横行边关,如今却似蒸发了一般。” 杨林道:“匈奴重打仗不重文字,他们的心性才情仅由我汉人单方面转述。几百年历史就只留下这么一首诗歌,倒也活龙活现。只可惜匈奴百年跋扈,不知出了多少英雄好汉,却没几个能留下姓名。” 隋帝触动心事,叹口气对杨林道:“寡人东征西讨,虽然打下了偌大的疆土,但杨韩二人一去,宇文爱卿又忙于建设新都,除了爱卿之外,朕时常觉得身边治世乏人。” 杨林知他口中所说的便是前朝仆射杨素和凉州总管韩擒虎,沉吟片刻道:“臣未能为陛下分忧,实在惶恐之至,但却有一人兼得杨韩二人推崇,不知陛下可曾听说。” 隋帝沉吟片刻,道:“可是马邑郡丞李靖?” 杨林拱手道:“陛下洞烛幽微,臣说的正是韩将军的外甥李靖。臣曾听许多人提到此人,都说其武艺过人,尤善兵法;杨仆射也称赞其大将之才,终将坐到他的位置。” 隋帝拂须不语。杨林正待再进言一番,坐在他旁边的尚书宇文弼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在下不胜酒力,可否烦劳杨仆射引路更衣?”杨林与他虽然同朝为官,但素无深交,此时知他定有深意,便扶他起来,两人一起退了出去。这宇文弼乃是开皇尚书左丞,当官正色,在朝中为百僚所惮,杨林向来对其敬重有加。 两人一直走到钟山寺大殿前的广场中间,宇文弼四周看了看没有旁人,才对杨林道:“杨仆射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杨林吃了一惊,拱手道:“请宇文太师指教。” 宇文弼道:“皇上近年迷于命理,想必你也知道。” 杨林道:“嗯,这两年皇宫内外算命师傅,炼丹术士也不知多了多少,却不知有何关系?” 宇文弼道:“这也怪不得你不知道个中关窍。皇上继位后不久,宫里不知是谁引进来一个游方术士,皇上与他在南书房谈了一下午,也不知这算命的怎么蒙住了皇上,皇上当日便封他为镇国天师,对他言听计从,凡有大小事务必先召之卜测。这算命的倒也真有几分本事,连续几桩大事给他选对了时候,都办得妥妥帖帖。谁知后来宫里出了件丑事,这游方术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皇上从此便对此人绝口不提。想必那事跟这游方术士大有关联。” 杨林急道:“此事非同小可,宇文太师须当心隔墙有耳。”
宇文弼道:“此处如此空旷,你我二人说的话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杨仆射多虑了。” 杨林知他这么说,就是信得过自己,当下也不再有顾虑,道:“宇文太师说的是,在下也曾听说过此人,据说他星象易理无不精通,尤其擅长解梦,但后来那事怎么与他扯上干系,在下实在不知。” 宇文弼道:“这个倒在其次,杨仆射刚才跟皇上举荐李靖,可知为何皇上面露不豫之色?” 杨林拱手道:“没请教。” 宇文弼道:“我曾听说,那游方术士还在宫中时,皇上做得一梦,梦见自己孤身一人站在京城之上,大好河山尽收眼底;又看到城上三株大树结满了累累硕果,不由得心情欢畅。却不知过得一会,突然听见水声,往城下看时,猛见得水流汹汹,波涛滚滚,眼看着就要淹到城墙上来了。皇上在梦中吃惊不小,连忙下了城墙往城中奔走,回头看的时候,只见水势滔天而来,眼见巨浪就要打到自己身上,突然惊醒过来。皇上尤自惊惶不定,急忙命贴身太监召了那游方术士来,当即将这梦境详细讲了。这游方术士思索片刻,将这梦解了,由此还生出许多事端,你道是如何?” 杨林听他说了半天,也没见跟刚才的事扯上关系,不由得有些纳闷,但脸上丝毫不露不耐烦的意思,拱手道:“请太师赐教。” 宇文弼接着道:“那算命师傅奏道此梦疏非吉兆,乃是洪水淹没都城之像,需要加紧防治水患,整治水道,以防万一。” 杨林道:“皇上去年命人开通永济渠,却原来为此。” 宇文弼道:“皇上引沁水南通黄河,建此大运河,原是利国利民,这算命师傅倒是做了件好事。但后来这梦解出来却害了陈朝降臣李浑一家。” 杨林道:“却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