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丽丽》

    李柯梦拿着菜刀去了一趟药房，拿药后又仔细地观察了医院内部一番，幽暗的走廊里纵流的血痕像是狰狞的泪迹，一个人穿梭其中，有种自己与鬼魅相伴的感觉。

    她不禁想起了罗蓉，那个傻孩子又怎么样了呢？

    记得在高二的时候，在众人起哄下，过生日的任课老师用三节晚自习给他们放了一场完整的恐怖片。

    那时为了备战硝烟弥漫的高三，大家的学习节奏都十分紧凑，突如其来的观影情结让如死水一般沉寂的班级乐开了花，最后一排下课就像韭菜倒伏一样瘫倒睡觉的几位同学，更是给老师忙前忙后地接水、收拾桌子。

    连学一个下午的罗蓉，激动地给前排和后排买了小杯爆米花，然后和李柯梦共享大杯的，美滋滋地靠在自家闺蜜肩膀上看电影。

    罗蓉看到丧尸出来时，还刺破天穹地尖叫了一声，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恐怖的气氛荡然无存。

    这个被吓傻的姑娘呆愣愣的，粉腮桃红，一本正经地对李柯梦说：如果真开末日剧本的话，我不如女主聪明勇敢，又菜又爱玩，存活率比不上一个炮灰，还不如找个水坑把自己淹了。

    李柯梦安慰地摸着她的头，同样一本正经地说：不，这看末日程度，如果是政府还能正常组织和建立基地的类型，你存活率为20%，如果是无政府，供水供电设施瘫痪，无法接收卫星信号，导弹等军用装备无法定位发射的话，你存活率0.01%

    罗蓉立刻撇撇嘴，说道:那李大小姐肯定能活很久吧，你身手这么不凡，不得保护我？

    李柯梦不语，罗蓉看见她沉思的神色，露出一副拿你这个天然黑没办法的表情，又补充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啦，如果真末日了，我们肯定是一对苦命鸳鸯，你可别想从我身边逃开哦～

    罗蓉依偎着小小的肩头，淡粉色头发在背后倾泻，面对屏幕上的丧尸，压低的声音从颤抖变成活力十足，她嘻嘻地轻笑了两声，我们就末日一直苟在房车里，一直到世界只剩我们两个人！

    ——我思考了一下，我应该比你先死。

    李柯梦看着她，也笑了，如沐春风中带着淡淡的郁结，她没有向罗蓉说什么自己绝对会在保障她安全后去救别人，而是撑着脸对电影画面哼哼笑着。

    ——因为，你比我更像一个活泼开朗可爱大方善良美丽动人温柔体贴贤惠漂亮的女主啊。

    罗蓉吐吐舌，捻起爆米花就向她口中塞去，一点也不顾着温情美好的画面。

    ——小妮子你给我听着哈～虽然末日剧本是说着玩的，但是～不准说什么你死我死哦！

    ——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这么坚定温暖的话，最后配上的画面竟然是粉发女孩因为动作太大，被老师揪起来的画面。罗蓉对口齿含糊着爆米花的李柯梦挠挠头，然后比了个“V”的手势。

    她是多么的古灵精怪而又惹人喜爱。

    就像每个人青春里必定出现的那个会给自己带来阳光的小太阳，永远存在自己如诗的年纪，给出一段永不褪色的回忆……

    李柯梦抽了抽鼻子，眼前的是冰凉的房间，雪白的墙壁上的血色杂横如萋萋野草，这种惨象让人不禁想，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李柯梦继续走着，却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无法接受这种反差，也不确定松懈时会不会冒出一个丧尸来。

    她记得丽丽房间的饮水机还可以倒出热水，这说明医院的供电应该是正常的，可她接连按了好几个房间的电灯，还是无法开启灯照。

    风声怪语，回音阴然。雨幕已经倾斜，死死地压着城市，仿佛随时都会从厚厚的层云中降下无数雨滴，从高楼俯瞰下方，四周建筑如守卫森列围绕着广场，只有一盏老旧的暗淡路灯滋滋地亮着，吸引人的视线，下方的宽阔平地好像已变成井中之地，立足其中的红色消防栓如同一颗颗在夜色中朦胧的石子。

    李柯梦收回目光，决定先去找丽丽谈谈，虽然勘察了后并没有发现丧尸，但这个空寂的医院总给她一种莫名的诡异感。

    回到房间，丽丽正在捏玩着绣球花，桌面立放着李柯梦的电击棒小电筒，直直的光束在丽丽头顶形成一个白亮的圆形，像个淡了色的太阳。

    “能和jiejie聊聊吗？”李柯梦在丽丽旁边坐下，臀部压了压过长的黑色外套。

    还在揉捏着玩具的丽丽点点头，带着笑意的表情在光线中显得莫名乖巧。

    “你还记得自己困在这里几天了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不清楚，我只记得看着那个挂钟的短针转了几圈，不过到底多少圈，不记得了……然后我还记得……嗯，我的爸爸会每晚都哄我入睡，可他的声音太哑啦，我听不清他讲的故事……”

    丽丽举起自己的绣球花，像一个小公主对待自己闪闪发光的皇冠一样珍爱地看着:

    “爸爸超厉害哦，红色的雨滴一颗颗落在我眼里的时候，我觉得好痛好痛，身体像软了一样没有力气，一切都冰冷冷的，世界像要消失了一样，但是当爸爸抱起我，我就感觉到温度了，爸爸带我冲进了医院，然后一直待在这里。”

    红色的雨滴……那是什么，血液吗？

    李柯梦脑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天空和大地都陷入了死气的灰暗，总是按部就班的不停忙碌的人们停下了匆忙的脚步，目视扭曲而混沌的造物撕裂了锁住灵魂的皮囊，血流自伤口出迸溅，以人为原料的血色喷泉射出滴滴点点的液体，像雨一样落下的液体……

    李柯梦摇了摇头，看向谈起父亲就满脸崇拜的丽丽，不知这个女孩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人叹息的事情。

    丽丽的父亲应该在丧尸出现时，拼命地带着丽丽逃到这里的吧。

    他们在这里孤独地待了很久，最后为了女儿的生命，父亲不得不外出寻食。

    几滴泪水啪嗒地砸在李柯梦的手背上，她抱住了丽丽，轻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秀发。干黄杂乱的发丝相互缠绕，手感很是粗糙。

    “jiejie你别哭啊。”丽丽呵呵笑着，声音依旧天真无邪。

    “爸爸快回来啦，我知道的。”

    “嗯，他一定会回来的。”李柯梦一边点头一点重重地说着，她把丽丽小小的身躯圈入怀中，开始梳理她乱糟糟的长发。

    手电的光泽在绿色发丝间流动，葱指拨弄开打结的头发，抚摸着乖顺的脑袋。

    “jiejie，我知道为什么刚见到你的时候，心里很失落很失落啦……”

    “嗯？”李柯梦愣了下，不知丽丽为何要说这种话。

    丽丽不知怎的触到了绣球花的开关，红色的光芒从玩具内部放射而出，照映在丽丽可爱的脸庞。

    同时，李柯梦在丽丽头上摸到一个小小的凸起，冰凉的质感很是熟悉，她低下头看去，那是一个菱形的红色晶体，像甘美的葡萄酒的颜色，比李阿姨的要深沉不少。

    惊恐像藤蔓自脚底攀缘而上，瞬间将李柯梦吞没。

    丽丽异样的声音也似乎空远起来：

    你这么的温柔，又是这么的残忍，我该怎么拒绝即将害死我父亲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