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血雨》
噩墨斯迎着冷风轻声地哼笑，如同歌颂胜利的音节在这林立的高楼间飞舞。 昭示……未来…… 判定……终局…… 丽丽独自呆在房间的时候喜欢回忆，她总是糊涂地自言自语——或精神失常般刺耳大笑，或抑郁安静地默默流泪。 她似乎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当混乱的记忆充斥大脑时，她的身躯似乎寄宿着其他的灵魂，成熟得不像一个稚子，疯狂得不像一个人类。 丽丽的父亲却绝不会因此而担心害怕，他会伸出腐烂的巨手，安慰着抚摸丽丽的脑袋，即使空洞的眼神无法再流露出多余的情绪，嘶哑的声音不成连续的言语，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诉说着人类伟大的情感。 丽丽同样也不嫌弃变异成野兽体型的父亲，用小手贴着他丑陋的脸颊，向他嘱咐着: “爸爸，我们必须待在这里啦，我要等到两个最为重要的人，他们会在几天后来到这里的。” “这里聚集的丧尸是感光型，所以，我们必须要把医院和附近的大部分灯给嘿呀豁呀地关掉，不然，我们会提前在它们的口下死掉啦。” 丽丽知道父亲没有听懂，那张原来有点皱纹的脸已经变得十分骇人了。 父亲经常会流着晶莹的涎水，在角落里盯着桌上的丽丽，他悄然张开两排寒人的利齿，本能地弓起身躯抖动着，想要冲上前去撕裂她、吞噬她。 但他没有，父亲变成了听丽丽话的小孩，而丽丽变成了不需要父亲讲睡前故事的大人。 阴冷的房间内，他们相视着，丽丽的泪水簌簌地掉落，她踮起脚抱住了父亲的脖子，大声哭着: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爸爸，我已经搞不清楚啦，我想和你待在一起躲起来，但是，我必须，必须接受命运，只有这样，人类才能有被拯救的机会。”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责备我的自私，只有这样……” 哭声渐渐衰弱了，挂着泪珠，丽丽杂糅着悲伤与水光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沉默的父亲。 “我该怎么样才能留住你啊，我的爸爸——固执而正义的父亲，这会是我们两人共同坠落的葬礼。” “走吧，爸爸，该行动了，前往最后的血雨吧，我们一起。” 那一夜的风，好像夹带着砭骨的刺针，丽丽坐在父亲的肩头，白嫩的小手环抱着脑袋，丧尸的身影极为灵活，在几个跳跃间，就到了其他的高楼，丽丽一一将这里控灯的所有电路切断，留下了一个黑色的舞台，等待如光的主角压轴出场…… 噩墨斯站立在高耸于天台的信号塔下，脚下的黑铁块随着踏动发出哐哐的声音，一身白色的风衣哗然，在肃然夜间像一团柔和的白纸迎风招展。 他追踪到了一个奇怪的丧尸，它动作敏捷迅速，有目的性地在这些高楼间游荡巡逻。 噩墨斯总是对一些不能理解的现象有异常的执着和探索欲，他把这称之为:“被未知俘虏的追求者”。 章暖暖数次吐槽他只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不过，就算如此，噩墨斯依旧会不假思索地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去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像个跋扈肆意而优雅至极的暴君一般。 周围的感光丧尸正在前进，趋光性使这些相同爱好的丧尸汇聚成一莽莽江流，匆匆地流动向光的源头——声浪广场，这城市至今唯一有五彩斑斓的灯光设施的地方。 噩墨斯没有派人去搬运它的供电装置，所以声浪广场在夜间还可以正常地自动发光。而原因，一是之前众人忙于基地建设，二是两地距离也比较远。 声浪广场在医院的远后方，如果走医院的话，感光丧尸能直线性到达目的地，但现在的医院漆黑一片，这也就会让感光丧尸选择绕道而行，从有路灯的偏道前进。 可放任感光丧尸于偏道前进，它们会经过未经搜救的居民区，说不定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人口损失和物资损坏。 地底下，那个徘徊的奇怪丧尸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召唤，几个转身间，离开了噩墨斯的视线。这时，感光丧尸已经快要靠近此处，噩墨斯也必须要开始选择行动了。 冷风拍打在脸上，那挺拔的鼻梁下，削薄的凉唇抿了起来，似笑。 噩墨斯把冰冷的手抄入风衣中，修长的身躯直立如松，他低头，黑铁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犹豫，噩墨斯向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束起的白色长发乍放，千丝万缕若急瀑奔流。 从高楼漠不经心地纵身一跃，两三个呼吸间，噩墨斯平淡地看着地面越发的拉近，而后，在二楼的位置，急速下降的身体渐渐停了下来，风流如漩涡一般聚合，为身体提供减缓，噩墨斯脚尖刚触地，风声就开始骤然消散，只留下空中悬浮起的颗粒。 噩墨斯踏入楼中，径直地进入电房，找到了总电闸，啪嗒—— 错落的楼层间，一处处灯光绚烂地绽开了…… 李柯梦诧异地推开丽丽，矮小的身体柔弱地摔倒在地，右腿膝盖上磕出了鲜血。 丽丽倒比初见时更加冷静，用右腿微颤地爬起身，眼角还带着生理泪水。 “jiejie，为什么这么对我……” 李柯梦手已经压在了菜刀上，见丽丽并不向她攻击，又迟疑地问道:“你，你是丧尸？” “我说我是人类，jiejie会信嘛？我知道jiejie是一个善良的人啦，先不要用刀指着我，给我一个讲故事的时间吧。” 丽丽泪水汪汪地看着李柯梦，她身上除开绣球花空无一物，确实不可能对更加高大的李柯梦造成伤害。 李柯梦回忆今天的相遇，除开丽丽自身的怪异行为，其他一切都十分正常，丽丽如果想对她下手，不会等到现在。 “就站在那里，我听完就离开房间。”李柯梦紧张地捏握着刀把，但并没有举刀对向丽丽。 “好啦，jiejie真警慎，在末日里是活得久的类型哦，我的经历jiejie也猜得七七八八了，那我们谈谈‘血雨’吧。那确实是真正的雨，只不过是猩红色的，天空低垂，厚云累叠，‘血雨’带来了人类的终末，在雨后，无数的丧尸如潮水般涌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就几天前啦，很不可思议吧，几天时间内，人类就在家园保卫战中溃败了，这也正常，毕竟丧尸会飞会水会火焰，末日小说里都不会出现的奇特剧情，放在现实中，这不直接超神难度啦。交通线瘫痪，通信设施失效，军备不足，这座城市很快就失守了。” 丽丽看向窗外，不远处如群山绵延的群楼开始一栋栋亮了起来，微弱的光芒一点点向这里前进，并越发的耀眼，映照于天穹。 舞台快开幕了。 丽丽有片刻的恍然，被李柯梦尽受眼底，不知为何，李柯梦有些惴惴不安。 “最后一个问题，你头上的晶体又是怎么回事？” “听我继续说啦，我也不知道这块晶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是发现每一只能行动的丧尸身上都有这个东西，或淡或浅，我基本待在这个房间，关于晶体的作用并不是特别了解哦。” 李柯梦头上沁出的冷汗，此刻垂落下来:“你一直待在房间，又怎么会发现丧尸身上有晶体？” 这里是医院的第三层，楼梯是两个“Z”字形组成的，幽暗而宽大，行走时会发出脚步的回响。 此刻，粗重的脚步声在黑暗的静谧中突现，似乎是一个巨物奋力地跳跃，从底面跳到中间，又猛地到了顶面。 房间内，丽丽歪着头朝李柯梦甜美一笑，她轻声说:“真聪明，可惜发现得太晚了哦。” 李柯梦猛然起身，一手抓着背包，一手握着刀，极快地向房门冲了过去。 可刚打开房门，一个巨型的丧尸向她迎面撞来，粗如树干的灰色胳膊肌rou如小山丘般耸起，强有力的肘击在腹部，李柯梦立刻失去行动力，被冲击着后退，直逼到玻璃窗上，发出重重的闷哼。 这个丧尸张开血盆大口，齿间的涎水清晰可见，它的下颚极大，且对准李柯梦的脖子，似乎立马就要将其撕裂吞食。 “不许吃她！” 丽丽厉声呵斥，声音从丧尸背后响亮地传出。丧尸肩膀耸动了几下，它死死掐着李柯梦的脖子，浑浊的眼球中似乎带着浓厚的欲望，可这欲望还是缓慢地消散了，而被它低吼着的李柯梦呼吸困难，眼冒金星，几乎快喘不上气来。 丽丽看着她，心疼似地说:“jiejie，你真倒霉啊，无论何时都在犯错，你信任他人，就会把一切都搞砸，没有人会因为你的善良而停止对你的伤害，而犯错后，你逼迫自己流泪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柯梦不清楚丽丽在说什么，她连回答的话都吐不出来了，刚才的一撞，伤到了她的内脏，而背后的玻璃已经有了裂痕，细小的碎片割入衣服下划开血rou。 在模糊的视线中，丽丽似乎又换了一张冷冷的脸色。接着，李柯梦听到了她的声音: “把她扔下去吧。” 玻璃碎片随着衣角一起翻飞，刚灌入口腔中的空气，变成了飘动的白雾，还有一些视角的余光，可以看见丽丽坐在了丧尸的肩头，果然，是一张冷淡的神情。 嘭的一声后，失重感停止了，坠落下的生命，嫣红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