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突厥骑兵
松青打开盒盖，一股血腥顿时扑面，内里是一条刚剖开的鲜鱼，鱼鳞已清理内脏也洗净。松青擦净了锋利的匕首，一脸谄媚地递向李涵。 李涵在一旁的水盆里净了手，接过松青递来的匕首，刀刃在鱼身上一番比划，刀锋一个翻转，半身鱼rou便从鱼骨架上分离脱落，接着又从鱼rou上飞快削出一块薄片，刀刃一回，那透薄的鱼片便仰躺在一旁的瓷盘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如，但他似乎并未满足于眼前的刀法与刀速，手上渐渐加快了动作，从别人的眼里只看到一阵阵的寒光闪烁，一片接一片薄如蝉翼的鱼rou被累置在瓷盘上如盛开的花骨朵般诱人。 松青看得口沫外溢，眼瞧着李都护以蒜泥和酱汁作调料蘸点在鱼片上食用，只恨不得自己也能尝上一口。 “这蒜味太浓了，但又盖不住鱼的腥味。”李涵摇了摇头，一脸的可惜，将剩下的鱼刽都留给松青处置。这愉快而短暂的松弛过后，李涵又重新投入到军务的忙碌里。只是他并未想到今天的这一露手，竟然在周军里掀起了一股鱼刽刀艺的竞技之风。 太阳渐渐高升又缓缓落下，李都护在员渠城里外巡视了一圈，对手下的布防设置十分的满意。一个抬头，远处的雪山在暮色中显得十分苍凉，李涵的心中无端生出了一丝落寞。一日的军务快要结束了，普通百姓完成一日的劳作后多有妻儿在家中等候，或有亲朋好友在邻近可以相邀，可这瑰丽的阿耆尼王廷里有什么在等待他呢？李涵竟然想念起那犹如地下墓室般往下蜿蜒的都护府，起码那里有可以下咽的饭菜，有可以洗澡的浴室…… 阿耆尼王廷幽暗的地牢里，老特骑支却在想念往日不愿多吃却摆满在他案头的蔬果饮料。他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还真没尝过忍饥受渴的困顿，如今被周国的一个小小校尉连夜审问，饥渴疲倦同时袭来，老特骑支眯耷拉着老眼忍不住打起盹来。此时的他恨不得晕死过去，可没两个呼吸的功夫便让人给喊醒了继续审讯。 “你和突厥人的约定是什么？” “阿耆尼一旦受到周国兵困，突厥人会立即援兵解厄。” “突厥援兵现今何在？” “我不晓得。” “你和突厥人的约定究竟是什么？” 老特骑支想，这种痛苦大概便是中原人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可他也不想想，要是周军真要要为难他，还会有他如今全须全尾地坐在那里受审吗？这不过是周军要留着他性命献俘给天子而特意优待他罢了。 在老特骑支没有留意到的地牢审讯室的另一侧，李涵正在翻阅这一天的审讯供词。一旁有一名瘦弱的中年人用生涩的洛语问：“使君，你会杀了龙特骑支吗？” “他是我周国天子的囚犯，龙特骑支的生死荣辱俱是周天子的一念之间，非我可以左右。”李涵阴柔一笑，又道：“我知道你想报复他，但报复并非只有让他殒命这一条道。你可曾想过你所恨之人最在意的是什么？” 龙栗婆准细细想他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回道：“我老哥这一生最看重的便是他的性命和王位。”栗婆准的话音一颤，“你说...我可以...夺取他的……” “你敢吗？”李涵幽幽地睨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傲慢。 “我...我真的可以当阿耆尼的王吗？” “只有你效忠周天子，这个阿耆尼王之位又算得什么？” 在李涵的一番利诱和推动下，龙栗婆准登上了阿耆尼国的摄政王位。 日子又过去了三日，这是周军夺取员渠城的第七天，依然不见突厥援军的踪影。李涵毅然发出班师回西州的军令，那些被阿耆尼国扣押的铁料与摄政王栗婆准送给周天子和安西军的纯种龙马与精美礼物也被回师的周军一同押运东返。 阿耆尼王龙特骑支与他的王族成员也随着回师的安西军一起出发。失去了尊严与荣耀的老特骑支坐在简陋的行军马车里，被颠得一身老骨头也几乎散架子，怨恨的目光投向了身旁拥有突厥血统的阿耆尼王后和她所生的二王子，怨恨的话也随之出口：“真不晓得我当初为何会答应与突厥人联盟？瞧瞧我们的好亲家，现在援军到底在哪个叽哩旮旯里？” 阿耆尼王后满脸羞红，实在无言可以回答，一旁的龙二却忍不住顶道：“肯定是莫言花捣的鬼！她恨我们把她嫁给突厥人！一定是她阻挠突厥人出兵，执失舍未对她言听计从，若非受到她的阻挠，突厥大兵肯定已经将员渠城围得水泄不通。” “你真当突厥人是只慈善的羊？”老特骑支冷笑：“突厥人是狼！是一只吃rou不吐骨头的贪婪的狼！” 老特骑支喋喋不休地痛骂了一顿，把这些天来受到的气都撒到了龙二的身上，尤不解恨，嘴上噼里啪啦地把王后也开骂起来。 押解队伍的后方是中军主将的队列，端坐马背上凯旋回师的周军主将李涵，此时此刻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松快喜悦，反倒是眉头紧矗脸色凝重。他的心里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突厥人究竟在哪里？如果突厥人背弃了阿耆尼人的盟约，他们没有出现在员渠城外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突厥人没有背弃盟约，也没有陈兵员渠城，那他们的目标……便极有可能是西州，又或许是正在赶路的他们。李涵对手下的这批府军的作战力和防御力是满意的，可不知为何，交河城里总有一支让他看不真摸不着的无形之力在掺和，心底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尽快赶回交河城。 李涵想事情想得专注，不为意一张髯须大脸忽然跳入眼跟前，他不由得愣了愣，剑目一瞪，无奈地说：“你若不把这须髯理去，恐怕回去你的爱妾要认不出你了。” 许彦摸了摸自个儿那扎人的须髯，再瞅了瞅李都护那白净的脸面，苦笑道：“骆丛小子说，长些须髯遮挡西域的艳阳，脸皮儿便不会被晾黑。” 身后的骆丛一脸压抑的欢色，李都护没好气地笑骂：“须髯只长半张脸，那不成了上半脸黑下半脸白？岂不成了唱变文用的傩面？” 众人都止不住地笑，许别驾也笑骂起来：“竟让这猴儿给耍了。” 大伙正聊得起劲，忽有异响传来，更有人高喊：“有伏兵。”话音刚落，众人只感到脚下的泥土微动，震源似乎来自东南和西北，有经验的士卒马上就听出大概有多少有人马在靠近。 “稳住阵列，锋矢阵迎敌。”李涵一声下令，旗手连忙举起号帜，令官立即击鼓，军令渐次传递，安西军有如齿轮般有序展开列阵。步骑队手执马槊居前拒刺，弓弩手列队在步骑后方，将中军与辎重挡在身后拉弓搭箭。 不消片刻，东南与西北两个方向立时尘土飞扬，遥遥可见两队人马如长茅般迅速斜插入安西军的两翼。这不是突厥人还是何方人马！一声令下，安西府军的弓弩手齐齐松开手上的弓弦，天空中霎时间百箭齐发，箭雨一浪紧接一浪，直把那些向前猛冲的突厥人马咬出些稀疏空缺。 恁是这般，依然不能阻挡一波接着一波冲向安西军马的突厥骑兵，这些强悍的骑兵尤如狂风骤雨般飙卷而至，狠狠地砸向了安西军外围的马槊拒刺阵。双方人马胶在一处，一时间身影重叠，刀剑相击，人仰马翻，残肢飞溅，首当前冲的突厥人马被周军的拒马槊刺得四散五裂。 周军这边有的士卒马槊刺得深，还没来得及拨出，第二波突厥人马已瞬速赶至。那突厥马刀砍下来，躲避不及的安西军士便被削去手臂。有的士卒将马槊拔得及时，连带着手臂借力往回一挑，马槊的锋尖便随后回转向紧赶上来的突厥人马扫去，当得是间不容发。 李都护许别驾等众将亦纷纷拔出佩刀与敌军搏杀，当中便数骆丛的身手最矫健迅捷，横刀几个起落便连连击倒数名突厥兵。他瞧见邻近的许别驾与一名突厥兵近身厮杀，手臂被突厥马刀割出一道口子，鲜血直往外淌。骆丛立刻捡起地上的马槊往那突厥兵上一掷，突厥兵当即应声而倒。 骆丛顽略一笑，朝许彦眨了眨眼，那调侃的神色带着一丝揶揄与两分得瑟，不过还没见对方有所回应，忽然感到侧腰一阵剧疼。他低头看去，一棍突厥长矛已然刺入自个的腰腹。那突厥兵拔出长矛，见骆丛没有倒下，欲再刺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