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七章 落水
太后略皱眉，看着顾贞贞担忧的目光忽而笑了：“你且放心，进了这宫门，自有人教他规矩。” 顾贞贞心里咯噔一下，进宫后让人教？那自不会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让你学，犯错以后现打现教才是吧？咚咚自小到大她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又怎舍得让别人打骂？ 她勉强笑道：“这孩子执拗的很，倔的跟头驴似得，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太后愿意多多费心，我也就省心多了。” 瞧着顾贞贞服了软，太后胸中一阵畅意，她掩口优雅地打个呵欠，道：“天也晚了，我要去歇着了，你回吧。对了，你还没用饭吧？我让人带你去用饭。” 顾贞贞连忙起身道：“不敢叨扰太后。” 太后觑她一眼，对着顾贞贞伸出手。 顾贞贞迟疑一下，上前两步扶住太后的手，柔声道：“您小心。” 太后缓缓起身，往寝室走：“你是个可人疼的，只不过也要找对人来疼你才是。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咚咚在宫里你放心便是，待日后，自有你莫大的好处。” 顾贞贞咬着唇，太后这是要用咚咚来拿捏自己了，可是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太后呢？她拧眉怎么都想不透。 太后月华裙在烛光下闪耀着动人的光华，碧玉禁步安安静静地随着裙摆轻轻摇动，暗红同心结似是有些旧了，却仍旧安静服帖。 同心结？ 顾贞贞眉梢一挑，据她所知，丧夫之人几乎都不佩戴同心结的，太后这样戴在身上又是为哪般？而且这个同心结好生别致，丝线用的虽不是上好的，可是至今扔闪绕着光泽，仍可显出对其的爱护保养。 不对，这个同心结好似在哪儿见过。 顾贞贞扶着太后坐在罗汉床上，后退半步，低声道：“我叫人进来伺候太后就寝？” “去吧。叫了人进来你也不必再来回话了。”太后低头用指腹挑起流苏，一缕一缕理顺。 顾贞贞屈膝道：“贞娘告退。” 顾贞贞往后退三步，转身出去。 黄尚宫候在大殿门口，瞧见顾贞贞出来，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太后呢？” 顾贞贞笑道：“太后要就寝了，唤尚宫大人进去。” 黄尚宫面色微变，转身急急进入内殿。 一名宫人上前两步，垂首道：“我送顾娘子出宫。” “有劳。”顾贞贞略点头，眼角不经意间瞥见宫人裙角上的流苏，极为上等的丝线，精致的方胜结，比太后身上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宫人身后，出了太后寝宫没多远便瞧见一队宫人抬着食盒脚步轻快稳健而来，淡淡的饭菜香气随风而来，她恍然明白黄尚宫为何听到太后就寝就有些慌张。 她出来之时家里尚未开饭，宫里用饭时辰想必更为严格规律，太后尚未用饭而就寝，黄尚宫才会因此而忧虑吧？ 入宫时又惊又怕，现在虽然也是满腹心事，然而知道太后此行目的不过是敲打自己，顾贞贞也有了几分心思几分胆量打量这皇宫。 太后住的地方似乎比较偏僻，一路经过数个宫殿，从敞开的宫门便可见其中的富丽堂皇，然而如今圣上年幼，先帝又没太多妃子子嗣，这些宫殿却不知是谁住着。 远处飘来笑闹之声，隐约可听见有人担忧的喊着什么，顾贞贞微微失神，在这皇宫里，有权利这样肆意笑的也只有一人吧？ 她隐隐有些担忧，作为一个皇帝，又比咚咚虚长几岁，应当更为稳重才是，怎会如此胡闹？若是咚咚进宫，皇帝要出去玩儿，咚咚是陪着还是如何？ 无论怎样做，最后的结果都将只是一顿板子吧？ 正自思索间，忽听一人惊呼：“救驾！来人救驾！圣上落水了！” 顾贞贞一惊，看向宫人。 宫人面色一白，对随行的另一名宫人道：“你去回禀太后，我过去瞧瞧。” “是。”另一人转身拎起裙摆疾步回转太后宫中。 宫人焦急地看眼顾贞贞，宫中有规定，在宫内行走必须两人同行，如今离开一人，即便因事态紧急她可以自己一人过去，可是就此把顾贞贞仍在这里，万一出些什么事也不好交代。 顾贞贞早在听到“圣上落水”四个字时脑子就转开了，瞧见宫人目光，她连忙道：“我跟您一起过去。” 这样再好不过！宫人略一点头，拎起裙摆当前小跑起来。 顾贞贞赶紧快步跟上，看着宫人转脚进入一道宫门，她微微一愣，待进去才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宫殿，而是通往其它地方的道路，只在中间建了一座穿堂，沿着墙角抄手游廊过去或者从穿堂直接穿过去就可到达另一处。 事态紧急，宫人直接选了最中间的最短距离，顾贞贞快步跟着，一连穿过两处院落，一处夹道转角便看到了乱糟糟的御花园。 宫人是太后宫中的女官，御花园中识得她的人不少，瞧见她过来纷纷让路，顾贞贞紧随着宫人穿到最前面，瞧见一群人扑通扑通跳进湖水里。 宫人揪住一个黑衣小宫人急声问道：“圣上呢？” “掉，掉进去了……”黑衣小宫人都快哭出来了。 顾贞贞看眼乱糟糟的湖面，问道：“从哪儿掉进去的？” “就这里。”黑衣小宫人指着不远处的小桥，道：“刚刚圣上在哪儿玩儿，不小心把太后娘娘给他做的香囊掉了进去，圣上要去捞，奴才奴才一时没拦住就掉下去了。” “没用的东西！”宫人甩手给他一耳光，气的浑身发抖，瞧见一群人在水里做无用功，厉声道：“还不快叫人下水去找！” 顾贞贞连忙拦住宫人，沉声道：“不可，圣上掉进去有一会儿了，这会儿不知道沉在哪里。这么多人进去，水都搅浑了，下去怎么着找人？更何况，圣上这会儿即便有意识，这么多人也看不出来不是？都让人上来，找两个水性好的四散开找人！” 宫人也是一时没了主意，又闻顾贞贞这样说，觉得自己不用担责任又有道理连连点头道：“都听到没！赶紧上来，水性最好的过来听顾娘子的！” 宫人一声令下，水中诸人赶紧爬上岸，顾贞贞眼睛紧盯着湖面，随着人都上来，湖面渐渐归于平静，忽然一个气泡从桥下冒出来，她看眼站到身边的人，一指桥下道：“那里。” 又一个地方浮起一样东西，顾贞贞道：“你去那边。” 她看眼水流，干脆利落地解开裙子，脱下褙子，只着抹胸中裤跑到下游十几米处纵身跳下去。 没时间的等着谁沉淀，这水下面也没多么清澈，顾贞贞只能努力瞪大眼潜在水下仔细搜寻，忽而一个小泡泡冒出来，她眼睛一亮连忙游过去。 一片衣角自她眼前飘过，顾贞贞赶紧抓住，用力一拽，借力飘过去，瞧见正是一个孩子，他紧闭着双眼手里死死抓着一个香囊，顾贞贞搂着他往上游，一用力却没能带动。 她低头一瞧，这孩子的脚被卡在了湖底，顾贞贞潜下去用力去拽那个东西，却怎么也拽不开，她有些着急，这会儿天也暗了，湖里光线更是不好，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她只能用尽全力去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东西被拽断，小孩子往上飘去，顾贞贞连忙追上搂着孩子浮上水面。 另外两边搜寻了一遍，只瞧见一条鱼跟一个刚刚宫人下水寻找时掉下的帕子，两人浮上来后，众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顾贞贞身上。 顾贞贞一浮出水面俱都围拢过去，瞧见她怀里的人，宫人大大地舒口气，一叠声的叫人：“快拿衣服来给圣上披上，太医！太医！” 顾贞贞看着数名宫人围拢上来抱着小孩子就要跑，她连忙喊住：“你们干嘛！他呛了水，这会让不排水还干嘛？抱到寝宫就晚了！给我放下！” 人是顾贞贞救出来的，慌乱的宫人们直觉相信她，连忙把人给放下。 顾贞贞抹把脸上前弹弹孩子的鼻息，细微的呼吸让她松口气，她看眼孩子脖子上系的紧紧的扣子，伸手解开，摸摸他的肚子，一把抱起让他伏在自己膝盖上，顶住他的肚子轻拍。 只听一声咳嗽，孩子哇哇开始吐水，顾贞贞长出口气，轻轻抚拍着孩子的背，待太医来了，她把人交出去，转身拎起自己的衣裳看向之前给自己带路的宫人，轻声道：“圣上大概没事了，我这就出宫回家了。不知你可否找人送我一下？” 太后还没来，这里目前官职最高的也就是这位宫人了，她自然不可能离开去送顾贞贞，她看眼缩在太医怀里咳个不停的皇帝，道：“顾娘子救了圣上，太后娘娘必有赏赐，您还是不要急着走了。” 顾贞贞看眼自己身上，笑道：“也就是举手之劳，即便在外面遇到不认识的路人我也会下水救人。而且我衣裳都这样了，也不适合再在这里呆着了。” 宫人也不敢放顾贞贞离开，正犹豫间只听远处传来声音：“太皇太后，太后娘娘驾到！” 顾贞贞微愣转向声音来处，只见太皇太后与太后人未到，宫人们先提着宫灯自湖边排了过去。 威严的太皇太后与焦急的太后携手快步而来，湖边众人乌拉拉跪了一地。 顾贞贞连忙跟着下拜：“见过太皇太后，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连连摆手，道：“都什么时候了！快都起来，都起来！太医，皇帝怎么样了？” 太医怀抱皇帝没有行礼，闻言道：“太皇太后请放心，圣上不过喝了两口水，喝些药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也是救的及时，不然可真的难以想象。” 太皇太后舒口气，凌厉的凤眼扫过黑衣小宫人等人，厉声道：“我把皇帝交给你们，就是这样给我照看的？来人，把今儿个跟着的人都给我拖下去斩了！” “是！”数名侍卫从黑暗处出来，拖着面如死灰的数名宫人快步离开。 太后眸光一转瞧见顾贞贞惊讶道：“你不是出宫了？怎么在这里？” 顾贞贞扫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宫人，垂首道：“走到一半忽闻圣上落水，这位女官挂心圣上，我便提议来此看一眼。” 私自离开去做别的事情，无论事情如何紧要也是要受责罚的，宫人知道其中凶险更知道其中机遇，瞧见顾贞贞为自己说话，她连忙下跪道：“是奴婢忧心圣上，跟顾娘子无关，而且圣上还是顾娘子救的。” 宫人快言快语说了来到此间后的事情以及顾贞贞所做的一切。 太皇太后眸光犀利地看眼顾贞贞，又看眼太后，缓声道：“顾娘子是吧？今日圣上多亏了你，该当赏赐，说吧你需要什么？我都赏给你。” 顾贞贞怎么敢开口？她浅浅一笑，道：“多谢太皇太后垂爱，不过我贞娘目前生活无忧，没有什么缺的，便也不讨赏了。更何况，能够救圣上一命也是贞娘的福气，又怎敢讨赏？” 瞧着顾贞贞说话镇定，又轻声细语的，格外让人舒心，太皇太后面色稍缓，又看一眼太后，道：“这时间也晚了，我瞧着你衣裳也湿透了，就在宫里呆一晚吧。听说明儿个你儿子要进宫？你就在这里等等他。明儿个一起回去吧。” 顾贞贞闻言是又惊又喜，太皇太后这意思是咚咚不必在宫里给皇帝做伴读了？然而她不敢问，怯怯看眼太后，低声道：“谢太皇太后恩典。” 太后的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哪儿顾得上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她现在恨不得把儿子抱在怀里细细的看，细细的查。 瞧见太皇太后没别的吩咐，她连忙道：“快把皇帝送到我那里去，让人吩咐小厨房煮姜汤，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换洗衣服。” 一行人随着太后的话忙碌起来，太皇太后看眼小皇帝，给身边的宫人使个眼色，转身离开。 那名宫人笑盈盈的上前对着顾贞贞便是一礼，笑道：“我姓王，蒙太皇太后垂青，如今官居尚宫。我这就带着顾娘子下去梳洗换衣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