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鸦羽（2）
对面前的男人，露西亚是十分感激的。 当年的尼科拉与姐妹二人的相遇确实是个巧合，在那个西欧城市的贫民窟、族裔隔离区、市民阶层与权贵阶层的居住区的众多明确边界之间总有一些灰色地带，他们就是在其中一个灰色地带相遇的。 那时尼科拉带队去回收一件被劫走的极为重要的信物，情报显示它就在这片区域，而他带的队伍也就自然而然地无意间入侵了露西亚一直小心维持的、保护着银月公主露娜的小小“城堡”。 对如同幼兽般偷袭击倒了一名训练有素的健壮士兵的露西亚，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他以带他们离开这里为条件寻求她的引路，果不其然获得了成功。 作为一位领导者，他很清楚此人所体现出的价值。如果一个应该在小升初阶段撒欢的女孩居然能为了自己的meimei做到这个地步，并且还真的起到了效果，那她未来所可能达到的高度绝不应该被埋没在这无意义的底层内耗中。 尼科拉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只要没有被现实压垮，他就很难放弃这样一个可能对全人类而言都会产生作用的好苗子，更何况带上她们对自己的队伍不但毫无负担，反倒还有在复杂环境下引路的帮助。 一个简短的交易后，露西亚和露娜二人就临时加入了行动队伍，她们没辜负自己的期待，尤其是露西亚似乎对当地的各个帮派势力分布十分清楚。 尼科拉越发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就她独自带着meimei在远离所有人的废墟中居然坚持下来了这个事实而言，她肯定和各个势力都打过不少交道；就她能够借助自己二人幼女的身份对陌生队伍的薄弱环节进行偷袭并且差点成功这点而言，她一定拥有极强的行动力和果断承担后果的坚定意志，甚至其战术素养也显著高于一般人，一般人能快速分辨出自己队伍的薄弱环节的就已经非常罕有了。 对这种野路子人才，他可是培养了不少，其中大多数都已经成了自己的羽翼。 当时他们完成任务并撤离的过程中，尼科拉注意到露西亚一直将露娜保护在她的身后。虽然跟着自己上车时毫不犹豫，但从后视镜能看到对方握紧的拳头。 “你觉得我会把你们带去哪里？”他觉得有些好笑，望着灯火辉煌的秩序区域夜景，不禁撩拨起来，“不怕我们是手眼通天的大公司把你抓去做实验？” 露西亚先是安抚了露娜一番，然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后视镜中尼科拉的双眼，声音不疾不徐：“您没必要为了我们去演这出戏，我想我们与那些孩子们唯一的不同就是我真的对你的人动了手。” 一阵沉默中，尼科拉居然对她沉静的目光感到有些畏惧。 “要么我付出代价，要么你因此发现了我的价值，希望我为你效力。如果是前者，我想我们根本不可能活着上车。” 这话从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口中听起来仿佛都裹挟着寒气，这让尼科拉发现自己很难想象她们都经历过些什么，或许她们的经历远比自己根据当地贫民窟的环境所下意识推测的要复杂、深邃得多。 “你只说对了一半，”他挑了挑眉，继续看向面前不断朝后奔去的、西欧最繁华都市的灯光，“我经常发觉你们这类野路子人才，但我并不强求你们跟随我，只是为人类的未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如果你有家人在等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我们父母都已经死了，是其他亲戚联手做的。”露西亚很干脆地亮出了谈判筹码，把自己的底牌全交了出去。 尼科拉越发看不透后排座椅上这个小姑娘的想法了。 “我希望您能送我们去东方。” 一个自己的势力很难延伸到、充满集体注意、对底层人员提供技术和知识培训的国度。尼科拉感到有些惊讶，一般在贫民窟的人是完全不知道这个国家的情况的，在他们的印象中那就是一条邪恶的巨龙。 其实按照一般逻辑，住在灯红酒绿中的人们应该很乐意看到贫民窟中人们的消失，尤其是这贫民窟还离自己的居所如此靠近的情况下，所以他们应该尽量把其他地方渲染得好些，让这些流民赶紧去追寻自己的地上天国。 但就贫民窟仍旧与秩序井然的城市紧挨着这个事实来看并非如此，显然在这个问题上还有待探究。 稍稍收拢思绪，尼科拉正要开口，露西亚的声音幽幽接续：“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了，尼科拉想到，毕竟她提出了前往东方就已经包含了脱离自己掌控的意思。 不过她还是太嫩了，这“恩情”是个可大可小的人情，将来自己有非常多的机会去好好收回这次伸出援手的成本。最重要的是，这个“恩情”是露西亚自己认下的，就自己对此人的判断，这应该是个相当重的承诺。 更何况，在这种前途无量的人面前，一个乐善好施的形象要比一个冷酷交易者的形象更能给自己带来回报，假设一天露西亚成了传奇，那么自己的形象也会是那个伯乐而不是控制欲很强的反派，而且自己本就打算同意她的要求。 “好的，我会为你们安排合法的避难身份，只要你们提供自己父母的信息。”他一脚踩下刹车。 窗外的灯光终于不再晃眼睛，露娜一直捂着眼睛的小手悄悄张开了，她转头不停望着二人。 “非常感谢您的恩情。”站在伊甸复合体其中一个欧洲分部的后门停车坪软地上，露西亚拉着露娜对正绕过车头的尼科拉深深鞠了一躬，二人的身影被映照在车身上，使得在暖光照射下暗沉的车身被分割成了几个部分。 “我的荣幸，小姐们。”尼科拉仍旧是那副带着皱眉的英气笑意，随后领着二人前往设施内部，迎上了带着询问目光的哈桑。 那就是命运般的相遇。 随着露西亚在东方环境中的适应、求学与成长，那天晚上建立起来的信任逐渐被消磨，在这个传统知识传承仍旧受到重视的国家，露西亚进入顶级学府后才开始考虑起有关尼科拉的问题。 因为要准备涵盖了德智体美劳五个部分的现代高考，她并不是很能分心去调查伊甸集团的问题，毕竟自己还要照顾露娜。 也是由于她的力不从心，露娜真正进入学校比一般孩子晚了几年，这也是她现在明明已经是初中生却整天仍旧像个孩子一般的主要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她也会去集体公办学校，但她的老师基本都是一对一的。 相比露西亚的迅速成长，露娜的天真总显得有些令人不知如何评论。 无论如何，因进入了传统大学而有了些许闲暇时间的露西亚果断对尼科拉其人展开了调查，并迅速掌握到了一些情况，随后尝试与对方联系，表达感恩的同时，立定条件、划清界限。 从结果来看，她将尼科拉不那么核心的情况基本调查了个底朝天。 事实证明，露西亚毕竟是能够在那种环境中不依靠组织生存下来的孩子，无论是行动力、学习能力、意志的坚韧程度还是知识储备、身体素质都远强过一般学生。若是换做普通知识技能阶层家庭出身的孩子，很难在体能等方面超过她，更别提调查一家巨型复合体首脑级人物的行动轨迹和光辉历史了。 时间回到现在，露西亚并没有犹豫，反正自己在空中花园也收到国家的庇护——那毕竟是各国联合建设的项目，而且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入其中。因此迅速做出判断后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也就当做还了尼科拉当年帮助自己脱离苦海的恩情了。 想必到了空中花园，自己的行动是要考虑到对方的需求吧。 “很好。”尼科拉点了点头，“那小露娜呢？” “jiejie去哪我就去哪！”露娜将手举得老高。 虽然露西亚对meimei这种心智不成熟的表现一直感到忍俊不禁，但对方的成绩非常优异，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可以谴责的理由。这么想着，她对尼科拉露出一丝微笑：“有什么条件吗？” “加入一个特殊小队，你可以理解为空中花园的自由人。”尼科拉用真诚的目光望着露西亚。 对她而言，这无疑在编制上脱离了国家的庇护。 但这是自己更向往的形式，更少的需要汇报的对象，选择更为自由，也更方便自己做一些事情，她稍稍衡量后就答应了下来。 “我会尽力完成工作。”她右手与对面男人的握了握，露出在外人面前难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