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鸦羽（3）
“为什么要把水倒掉？为什么这里要放假花？为什么要把包包放在这里？为什么飞机能上天？飞机能进太空吗？什么是火箭？为什么我们不坐火箭？为什么机场的吃的这么贵？为什么叫穿梭机不叫航天飞机了？” 露娜的十万个为什么并不是看起来那样连珠炮一般的蹦出来的，而是看到某样事物触发了她的好奇开关后，她会不假思索地问出来，这种思维模式也是她心智仍不成熟的象征之一，有时会让露西亚颇为无奈。 但她还是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回答每个问题。 只是这一路上能够触发露娜好奇开关的事物实在太多了，她只好找了贵宾候机室的一个包房，将她们的计划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不出意外地又引来了一堆问题。 “要学会自己思考为什么，尽一切可能去思考，等到实在想不出来了，再问问题。”露西亚正企图教给露娜正常人的思考方式。 “嗯，我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不但答应得很快，甚至理解得也非常快，很快露娜就从不断从嘴里蹦为什么变成了眼睛四处飘来飘去的状态，那并不是分心的象征，而是她的注意力正不断集中在周围的事物上又很快移开。 露西亚感到有些好笑，她突然很好奇成绩如此优异、接受能力如此之强的露娜在学校究竟都学了些什么，难道她的老师很欣赏她这种无忧无虑的做派？ 好笑之余，一丝隐隐的不安又从心底浮现，露娜的转变是如此之快、如此之突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重新审视她，露西亚发现露娜的身上居然已经多了些稳重的气息。 这真的可能吗？ 露西亚的疑虑被工作人员的热情欢迎所打断，她们已经来到摆渡车站点门口，最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二人进入了装有警示灯的轿车。露西亚注意到露娜在上车前凝视着那正旋转的黄色光芒，几秒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才上了车。 她正在迅速将过去所学的知识纳入全新的认知框架，而这正认知框架的建立，仅仅靠的是自己的一句话。 望着视线在贴了暗色纸张的窗外不断跳动的露娜，露西亚感到对方异常的陌生，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这感觉的逻辑。但她又对此感到十分熟悉，因为当年刚刚进入安定环境的露娜也是一下从软弱变得异常活泼，那时自己还以为这种转变是对方被压抑久了而露出本性，现在看来，这种转变似乎是她的一种特长。 这么想着，她稍微安心了些。 二人坐车前往机场一角刚降落不久的私人地效船，那流线型的三角翼让露娜呆了好一阵子。 “这就是你们在这星球上的一切痕迹？”哈桑给了二人一个拥抱，笑着指向三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 “是的，我们本就不属于这世界。”露西亚也露出笑容，她与哈桑在过去的研修中经常联系，对方也为自己的毕业论文写作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哈桑先生，谢谢您来接我们。” 哈桑笑了笑，亲自替两位女士提起两件行李朝机尾走去，这把一边的侍者弄得不知所措。 “小露娜？”哈桑看着仍旧在发呆的露娜，对方这才一边喊着“叔叔好”一边跟着走向舱尾平台入口。 “这孩子变化真大。”哈桑笑着看向身边的露西亚，熟络着这段因许久未曾亲自见面而有些泛黄的关系，“我记得你求职的时候她还对着全息投影上蹿下跳来着。” 哈桑并未在露娜脸上看到应有的羞耻反应，对方的脸上只有好奇，这让他有些疑惑，这似乎并不符合这个年纪女孩子的性格。 “是啊，我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露西亚苦笑着摇了摇头。 等到安排好二位贵客，哈桑独自前往了机上办公室。 在哈桑眼中，尼科拉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他堪称权势滔天，就他手下掌握的小型武力队伍的水平，在全世界范围内不说首屈一指也至少是名列前茅，但就是一直将这种力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他却十分收敛，这本身就是矛盾的，让人忍不住遐想他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计划。 尼科拉直属的近卫队伍中有几个构造体士兵，他们全都是被战斗波及到的、奄奄一息的平民，面对这些人，尼科拉已经练就了一套筛选方式，他能很精准地找到其中值得培养的人才，让仍有全身的他们接受训练，让半身不遂的受构造体改造手术。 虽然并不是每个好苗子都拥有极佳的钽-193共聚物适应性，也不是每个在生死关头被救助的人都能够没有条件地加入他的队伍，但他行走江湖几十年，这个变革时代下被抛下的人群中还是不断有人狼狈地爬出时代洪流，在世界边缘的岸上小憩片刻就汇入了独属于尼科拉的小溪。 这似乎是个伟大人物传记的开端，但哈桑清楚，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这种救助行动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行动和利益的基础上。而一旦有人对行动产生了阻碍，尼科拉可谓杀人不眨眼，甚至对人质的性命他也几乎不管不顾。 或许有人会评价其为善恶分明，但事实上据自己所知他也并不是什么非常有原则的人，为了简单的利益尼科拉就愿意将自己的老东家屠杀殆尽，直接造成北美一座城市的秩序崩溃后扬长而去，加入了新的组织，至今都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此人身上的矛盾哈桑作为发小是十分清楚的，而对其人的想法，他大约也是清楚的，除了在对露西亚的处理上。 望着单层透明玻璃外对方从座椅上方露出的半个头部，哈桑越发肯定自己内心的想法。 就哈桑的了解，尼科拉绝不可能这么心慈手软地放她离开自己的控制，无论如何在对方可以立足于世界之前，都应该派人跟踪保护，在那之后是顺势监视起来还是派人与之接触再作考虑。可事实上尼科拉对露西亚似乎充满了信任，这在哈桑看来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虽然自己对这个女孩也十分信任，但那是较长时间的联系和相互了解所致，这种信任并不是尼科拉的性格所能容忍的。 时间仿佛回到他们四人在柏林分布相遇的那天晚上，无论是露西亚透露出的成熟，还是她与这二位位高权重者的迷之熟悉，都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相比之下，露娜的成长反倒没那么出众了。 难道她是尼科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可是为什么对方是黑发红瞳？谁又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到那种地方？尼科拉也不像是会让私生子这种事情发生的人啊？更何况，他哪来的这个时间？ 哈桑给脑中奔驰的火车来了个急刹，摇了摇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现在的他是空中花园议长的最有力竞争者，他相信尼科拉的支持能帮自己拿到这个位置，有了他和自己的势力，黑野压根不那么需要担心。更何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渡鸦小组会是自己的重要筹码，自己必须给它精心挑选人员组成。 他的目光不断扫过生命之星发来的数份被摊开在桌面上的资料，目光逐渐被其中的一份所吸引，他感觉那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性格温和大方，与婴幼儿和少年儿童普遍关系融洽、道德水平高尚、意志坚定、知识储备丰富、运动神经在医护人员中是极佳的程度还有极为出挑的学习能力。 “看吧，也不是所有人才你都能一网打尽的。”他看着丽芙的身世和她对家人的态度，对着不知在何处飘着的尼科拉咕哝道，“这世界大着呢。” 哈桑并未怀疑生命之星的报告的吹牛态度，因为生命之星与伊甸集团已经处于同一阵线了，对渡鸦小组这个实验性特别机动单位的建立是报以极大热情的，毕竟，在空中花园上，按照绝大多数构造体的使用寿命而言，它们就是被用来内斗的。 如果能让丽芙、露西亚接受构造体改造，以她们二人的动作水平与意志、意愿，将意味着在空中花园中绝对的尖端武装力量。 鉴于她们二人的钽-193适应性都是优良，所以现在，自己就给这组合的正式建立添上一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