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妈是个迷。 她整天乐呵乐呵的,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作为一个市井小民,扫大街的,领着低保,算是社会底层,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能那么开心。 她的很多举动,我根本没办法理解。 比如:她明明有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还要捡一个不理人、不说话的小哑巴回家。 已经养了个没用的东西,她还在喂巷子里的流浪猫。她总是拉着我一起,我总是站的很远,远远看着,从不靠近,看着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围绕着她,众星拱月一般。 有时候我觉得,我也是她养的一只流浪猫。只要喂食的时候在就好了,其他不做要求。 如果是这样,我就是其中最桀骜、疏离的一只。 总以为时间很多,来日方长,我很后悔,没有问出那些一直想问的话。我很害怕,我的疑问,再也得不到准确的回答。 好在我还有机会。 你会为应该做的事情,付出什么程度的代价? 我盯着运钞车呆了几秒,又跟握着枪的小哥视线对上,眨了眨眼。 他眼睛弯了弯,似乎笑了一下。 当你足够弱小,没人会当你是威胁。 我跟学校门卫打听,说我想看望老师,轻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阔别多年,在完全没有熟悉景色的地方,去找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我的感受很复杂。 走进那个大院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妈总说我其实很聪明,有悟性,学东西很快,但我根本不懂人性。 会抛弃我的人,怎么可能给我钱? 我就像那些小猫一样没用,唯一拥有的,不过是愚蠢的天真。 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粗大的法国梧桐,有巴掌形状的大叶子,阳光从树影间穿过,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斑。我曾站在这棵树下,仰着头望着天光,迷醉于那些抓不住的光影。直到春天肥厚的芝麻虫吊着丝从树梢上垂到我眼前,又被邻居家的小孩一脚踩扁… 那种恐惧感,厌恶感混杂了许多我无法分辨的感受,让我哭闹的停不下来。 于是,这又是一桩原罪。
电话响了,我接起来,小二妈问我在哪里,让我赶快回去,大家凑了点钱,总有办法的,千万别想不开。 我对那个想不开有点疑惑,但没说什么,只是答应尽快回去。 最后看了那棵树一眼,我迟早会回来的,我要一个迟到的答案。 树下带着小婴儿玩耍的女人,有跟我一样的尖下巴和眼睛。她看着那孩子的眼神,我似乎也见过。 我不明白。 长大,意味着有更有能力,更有控制力更能观察理解和表达。 我一直格格不入,围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理解非黑即白的价值观,从来没有被环境和物欲迷了眼睛和心。 我妈说我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永远像个小孩子,没有杂质,纯粹得像只猫。 但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不是说,很多东西,很多事情,我从来没有正确理解过? 过去,好像,并不完全,是我以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