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美好生活(五十八)

    陈南与老婆到陈北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欣宜接过他们带过来的鸡，说：“正好，我现在就去把它给煲了，你们就在这吃晚饭。”

    两人没有推辞，陈北见他们进门，就开始在他的工夫茶具上泡茶，说陈南还在书房里休息，休息好了再去扶他起来。

    老婆没有坐下，站着喝了一口茶后，说她去厨房里帮忙，欣宜在厨房里听到了，说现在还早，要嫂子先坐下，她将鸡放进炖锅里就出来了。

    陈北问：“哥，你有没有熟悉的律师朋友？”

    陈西见陈北这样问，知道他肯定碰到了什么难事，之前他偶尔听到过有一些律师事务所的人打电话给陈北，问他们是否需要请法律顾问，陈北总是乐呵呵的一口回绝了，说他们做的都是一些小生意，没有什么纠纷，用不到法律顾问。

    还没等陈西回答，陈北拿出手机，递给陈西看。

    陈西见是一个“工作协调群”，在聊天的最后陈北是这样写的：没想到一个上市企业，除了“摆烂”还是“摆烂”，可见企业的文化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了，从我方发出《催收函》至今又已经过去三个月，除了口头的承诺外，我们没有见到任何实质性的行动，到现在还在找一大堆的理由来倒打一耙，真是“活久见”。

    陈北发出了这样的一条消息后，就退出了群，准备与他们对簿公堂。

    陈北说他公司是2020年中了这家地产公司的一个标，一直拖，直到2021年才开始施工，没想到2021年材料价格猛升，本着守约的原则，他咬咬牙做完了，没想到公司只在2021年项目开始施工的时候收到过他们的10%的预付款，对方在项目结束前再也没付过任何一笔，现在2022年了，眼看着2023年也快了，自己公司发展也难以为继，就在月月口头讨月月无结果后发了一份《催收函》，对方反以工程项目不合格为由找茬。2021年验收合格的，他们却说是人员变动了，原来的是临时工验收的，是电子文档，又没有盖公章，不能算数，临了临了才开始翻旧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西也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他马上用手机查了一下那个公司的资料，对陈北说：“你看这家公司仍在经营，但你看，他们公司新增了一个执行标的为一万多元的企业动态，被列为被执行人了，可见对方经营很困难，你与他们打官司的目的是为了将钱要回来，如果对方破产了，你是没有办法要回来的，但现在他们没破产，还有希望，这是你的权利。”

    陈西又问：“具体金额是多少？”

    陈北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还有不到二十万。”

    陈西说：“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一般不与这些人打交道，同学里有，还有在广州开律师事务所的，我都没有主动去找过他们，找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况且，你这个事情，应该是事实清楚的，根本用不着找熟人。这个行业我也不懂，明里暗里的，我一点也不了解，你最好还是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心中有数。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比较好。”

    欣宜从厨房里出来了，说：“没想到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日子比我们还难过，连一万元都拿不出了。”

    陈北说：“都难呀，折腾了三年！马克思说过，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停止劳动，不用说一年，就是几个星期，也要灭亡，这是每一个小孩都知道的。”

    欣宜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陈西说：“乐观点说，明天三月份吧，但是人们总喜欢将好听的放在前面说，希望这次不会令我们失望吧。”

    陈北说以前他对这家公司还是抱有希望的，希望跟他们搞好关系，好好地做下去，但他现在彻底失望了，就算是以后有生意，他也不想再做了，哀莫大于心死，他已经死心。

    陈北叹了一口气，陈西望了他，有些意外。陈西很少见陈北叹气，就算当年他辍学的时候，他都没叫过半点苦，陈西欣赏陈北的担当与韧性，这是他们三个当哥哥的读书人身上缺少的东西。

    陈北当年是靠一台摩托闯的广东，用他的话说，广东的弯弯角角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陈西下广东的时候，则是背了一个绿色军用水壶，象讨米一样挨个工厂问要不要人，那时最难过的是门卫关，工厂门卫一般都是本地人，听不懂普通话，鸡同鸭讲，又极不耐烦，你多说几句，他就只差要放狗咬人了，他还因被查暂住证抓进过治安办几次。陈西讲起这些他认为的痛苦经历的时候，陈北说，你那些都是毛毛雨，与我的经历比是小巫见大巫，差远了。陈北说他有一次骑摩托闯关，差点人仰马翻，还有一次经过一片香蕉地，被人打劫，幸亏头低得快，没被打劫人挥的木棒打到头才得以逃脱，跑了很远后才停下摩托，惊魂不定。还有一次，不知什么检查，一些人突然冲到他住的地方要检查出租屋，同住的一个人摸了一把刀，说你们拿证件出来，如果没有搜查证我就不开门，结果被人破门而入，同屋的人还不老实，拿刀叫嚣着，被人一枪将当时房里的的一台CRT显示器打烂了。

    陈北与陈西讲起这些的时候，很是快乐，说得津津有味，过去痛苦的经历变成了美好的回忆，他好象说的是与他不相干的别人的故事，但陈西知道陈北所言不虚。

    正因为经历过苦难，陈北才得以逐渐在社会上立足，冷眼看人，让子弹先飞一会儿。有一次陈北问陈西他们公司要不要办一个ISO9001质量体系认证，陈西说，要办不要办？主要是看企业领导的决心，陈北说我们总共才三五个人，七八杆枪，花钱买一个算了，充充门面。

    陈西知道他对ISO9001有误解，就说：“你知道通过了ISO9001的企业最少人数是多少吗？”

    陈北说，关键是甲方有要求，我心里是不想花这个钱的，也不知道最少要多少个人。

    陈西说：“两个人也是可以搞ISO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少通过的的是一个钟表修理档，总共二个人，这个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得靠你自己去悟。现代社会，分工会越来越细，高大全的企业会逐步淘汰，人也是一样，每个人都只能做一颗螺丝钉，在企业也是专人干专事。”

    陈北说：“那这不是会造成极大的浪费，人应该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陈西知道他与陈北不在一个频道，这好象说他是一个高速旋转的砂轮，自己要切入，只能顺着他旋转的方向角一点一点的慢慢地靠近，如果他强行切入，他就会被这转动的砂轮击得飞出来，碰得粉身碎骨的。所以他不再坚持，说，如果是甲方需要，那你就办吧，这个费用又不是甲方收去了，应该对你们是有好处的。

    陈北的企业很快通过了ISO9001认证，但陈西仍旧是继续“一脚踢”，果然与他陈西一样，习性难除，一个人，一旦个人的习惯形成了，要改变，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就好象陈西会有意无意的跟人抬杠，容易刺痛别人一样。陈西知道，陈北与自己一样，属于是入佛门六根未净，入商场狼性不足的那一类人，这个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东西，改不了。

    说话的时候，屋里传来呜呜的声音，陈北说陈南醒了，要扶他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