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子兰使秦
车至章台宫,“秦王”下马,朗声道:“臣白起,携藩王觐见。”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章台宫便传:“殿外可是熊槐?” “启禀我王,正是熊槐。”白起应道。 “藩王觐见,为何不持恒圭,不跪不拜?”嬴稷道。 “嬴稷小儿,可认得寡人?”熊槐怒道。 嬴稷道:“觐见本王,不献贡品。莫非这楚地,穷得连块玉都没有?” “直娘贼,你还真把本王当藩臣了?”熊槐震怒,一把抽出佩剑,恶狠狠的、一路小跑着往殿内杀去。 “大胆!”白起喝道,抽出长剑,一个飞身便拦在熊槐身前三尺处。熊槐一惊,脚下被台阶一绊,“扑通”,摔了个“狗吃屎”;“哐当”一声,王剑从手中摔落。熊槐趴在地上大骂:“竖子嬴稷,竟辱没本王,看本王不剐了你!将你挫骨扬灰,挫骨扬灰!” 收押了楚王熊槐,但如何处置,却成了一道难题。承乾宫,嬴稷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金毛绿龟,一边思忖应对之策。他原本有一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而一旦真正执行起来,连他自己都心惊rou跳。想了半晌,他觉得应该有些不妥,决定先晾熊槐几日,杀杀他的威风也好。 嬴稷忽然又觉得孤立无援了,樗里疾在世时,大小事务,无论国政军务还是邦交,嬴稷都可以向他请教、与他商议。如今,放眼整个朝堂,能和嬴稷无话不说的,恐怕只有白起了。 白起提醒道:“当下王上当谨防三处。” “哦?”嬴稷道。 白起分析道:其一,是谨防太后。若太后知道了,必然会大发雷霆,乱了王上的铺排;其二,是谨防楚国。如今的楚国,已然方寸大乱,说不定,会作出甚过激之举来;其三,是谨防列国。王上此举,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列国有知,恐会群起而攻之。 嬴稷点了点头,又道:“太后倒是要提防,切不可让她知道。至于楚国和列国嘛,倒不用担心。” “为何?”白起道。 “寡人不声张,楚国也必不敢声张。楚国不声张,列国又怎会知道呢?”嬴稷道:“试想,若一国连王都被他国掳了,这国还成其为国么?楚人好面子,断不敢声张。” 白起仍是不放心,又道:“严君生前也说,楚国国运未断,王上还是不要兵行险着的好。” 嬴稷放下金毛绿龟,蔑笑道:“王叔说时运不济,寡人便是要逆天改命。要看看,这个天下,究竟是寡人说了算,还是他口中的那上师说了算?” 白起一怔,嬴稷又道:“只要老楚王在寡人手里,楚国不得乖乖听命?”嬴稷颇有些得意,他打心里觉得,治大国若烹小鲜这话着实有理。历史上那些所谓的明君贤臣,无一例外,都把治国这事想得过于繁复了。当初他也总是在想,如何弱楚灭楚,脑袋都想得浆糊了,都没有一个定策。有一天,他回忆自己当年质燕时的种种情景,忽然有了灵感:列国纷争,不就跟那小孩在打架一样么?只要盯着带头那个打,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便想到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将楚王骗过来、圈起来。结果,此计果然奏效。 在嬴稷看来,如今的楚国,外强中干、国力不济又没有主心骨,就是一群没有孩子头的乌合之众,分崩离析不过是时间问题。若想将这个时间压缩,让胜利来得更快一些,嬴稷决定再添一把火。 “如何添?”白起道。 “让楚国从内部先乱起来。”嬴稷问。 章台宫。每日里,嬴稷会差人给熊槐送来些餐食:一张饼,一壶水。就像一头雄狮,平素里都是大鱼大rou惯了,忽然改吃素,三日下来,熊槐便有些招架不住了,总觉得痨肠寡肚的,肚子里有千百条馋虫在乱窜。 熊槐后悔了,当初不该不听屈原的劝谏,而自投罗网。可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章台宫中,又有谁真正把他当作楚王看?这千里之外的楚国,又有谁知道,他们的王正在秦国受辱? 章台宫里来了一个人:嬴稷。 “这是甚味?”一入内,嬴稷便邹起眉头、捏住鼻子奚落道。 寺人于昌嗅了嗅,道:“没异味啊?” “难道你没嗅到?”嬴稷摆出一副奇臭难闻的模样,斥道:“莫非寡人这章台宫中,还有人养犬豸不成?” 于昌道:“没有啊。此乃楚王下榻之处。” “屎臭熏天!”嬴稷斥道。 “竖子嬴稷!”熊槐苍老的声音传来:“何必阴阳怪气的演戏?” 嬴稷道:“原来楚王在此。可还住得习惯?”嬴稷走入屋内,那臭味更是浓烈了,他摆手扇了扇,一脸嫌弃道:“你……你也太不讲究了!” 熊槐冷道:“莫非你拉的屎就香些?” 嬴稷乜了熊槐一眼,道:“堂堂一个王,整天把屎尿挂在嘴边,成何体统?再说了,你老年过花甲,如恭就不会走远些,还拉在自个儿吃饭睡觉的地方?” “他娘的!”熊槐骂道:“你不让老子外出半步,老子不拉在这里,拉哪儿?只吃不拉,当本王是貔貅不成?” “本王说过?本王何时说过?”嬴稷道。 寺人于昌道:“对啊,我王没说过啊?都怪那些该死的奴婢,竟假传我王旨意,该死!” 熊槐冷哼一声,怒道:“竖子休要演戏。说罢,你究竟想要做甚?” 嬴稷连忙赔笑道,都是些下人不知礼,怠慢了楚王。寡人不这就来了吗?但凡不周之处,楚王尽管吩咐,嬴稷照办就是。熊槐闷哼一声,长袖一挥,将案几前的摆设,全然推到。嬴稷佯装一惊,往后一跳,又道:楚王这是为何?熊槐不搭话,又是一闷哼。嬴稷宽慰道,有甚说甚,犯不着生闷气。旋即又对寺人道,“楚王这膳食是如何安排的?” “谨遵王命,每日都有饼食。”寺人道。 “嗯,这便好。”嬴稷点头道。 “好个鸟!一日一饼,当本王是要饭的?无酒无rou,这就是秦王的待客之道?”熊槐斥道。 嬴稷质问寺人:“为何无酒rou?” “经年灾荒,举国皆节衣缩食,微臣不敢僭越。”寺人道。 “嗯,确实也是。”嬴稷对熊槐笑道:“也只得委屈一下了。” 眼看这嬴稷越发入戏,熊槐摇摇头,奚落道:“秦王这般,与跳梁小丑何异?有事直说,莫增笑耳。” 嬴稷又道,“秦地苦寒,还望楚王见谅。酒rou也并非没有,只是……” “只是甚?”熊槐道。 “要费些圜钱。”嬴稷狡黠一笑道。 “秦王早就准备讹寡人了吧?”熊槐冷笑道:“钱财楚国有的是,秦王直说,要多少?” “十万金足矣。”嬴稷道。 “十万金,就买些酒rou?秦王好大的口气!”熊槐道。 “悉听尊便。在寡人这里,就这个价。”嬴稷说罢,转身便走。 本来就饿得发慌的熊槐,听到“酒rou”二字,便已垂涎三尺。然,君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熊槐只能强摁着肚里的馋虫,让它不要作怪。 两日后,嬴稷又来了,入门便道:“楚王,可想清楚了?” 就像那铮铮顽石,也经不得滴水日日消磨。经过这几日,熊槐的锐气和火气都消减了不少。那曾经煊赫一世的王者,如今已是奄奄一息,虽然他仍顽强的高昂着脖子。熊槐道:“你这是摆明了讹寡人。” “楚王要如是作想,也是没法子。”嬴稷对着寺人于昌使了个眼色。 于昌从怀里掏出一块rou来:“此乃我王命命厨子做的,楚王尝尝?” 熊槐咽下一嘴唾沫,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说了是专门为楚王做的,怎会是嗟来?”嬴稷道。 人一旦许久不吃rou,这鼻子就特别灵。一股浓郁的rou香,仿佛有灵性一般,直往熊槐的鼻子里钻。“此话当真?”熊槐看着嬴稷那张三分真诚七分狡诈的脸,待嬴稷点头之后,一把夺过鸡rou,径直往嘴里塞。见熊槐那吧唧吧唧的饕餮状,嬴稷笑道:“楚王慢些吃,可得看仔细了。” 熊槐道:“晾你小子也不敢下毒。” “那倒不会。”嬴稷道:“不过,你可曾看清吃的是甚?” “甚?鸡腚?”熊槐道。 “正是。”嬴稷道。 嬴稷本以为如此可激怒熊槐,没曾想,熊槐却笑道:“你小子有心,本王生平最喜吃鸡腚。” “这……”一计扑空,嬴稷又生一计:“若再来些楚酒,岂不更好?” 熊槐叹道:“有rou无酒,实乃憾事。” “那本王便无能为力了。”嬴稷无奈道。 “这?”熊槐暗忖,如今都成阶下之囚了,还硬气个鸟?当务之急,便是保住自己这条命,再从长计议。与天斗与地斗,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要跟自己的馋虫斗,便是自己饶不过,吃亏的总是自己。熊槐抹了抹嘴上的油,道:“你小子太小气了。” 嬴稷笑道:“寡人也没见楚王阔气。” 熊槐哂道:“堂堂一个王,为了那一丁点钱财,竟一而再的来讹诈本王,真是用心良苦啊。” 嬴稷道:“谁会跟圜钱有仇呢?” “也是。”熊槐道:“瞧你那副小人模样,本王反倒有些喜欢了。至少是个真小人。说罢,要多少?” 嬴稷道:“还是那个话,十万金。酒rou管够。” 熊槐嘴角一挑,冷道:“狗日的。” 楚王赴秦,竟一连十数日没有了音讯,将楚国一众权臣急得团团转。可收到了楚王的信,仅有的一丝喜悦很快又被出离的愤怒给掩盖了。熊槐在给令尹景鲤信中写道:酒rou之资十万金,即刻送入咸阳。这个话虽未明说,但众人都知道,熊槐已经深陷囹圄。景鲤大怒:“煌煌千年,以和谈之名幽禁国君,闻所未闻!这秦王,堪比街头无赖!” 三闾大夫屈原夺过竹简,一目十行,怒道:“混账东西,混账!” 楚王四子、熊子兰急得泪水直打转:“当下,该如何办?” “打!”屈原道。 “打?打不打得?”熊子兰道。 景鲤道:“一旦剑拔弩张,难保秦人不加害我王!” “晾他嬴稷也不敢!”屈原正言道:“公道人心所在,列国必群起而攻之!” “那嬴稷本是街头混子。惹急了,甚事他做不出来?”熊子兰道。 景鲤道:“为今之计,当是保我王性命,再作他图。我王幽禁咸阳一事,切不可声张,以免举国震荡。切记切记!” 众人决议,让熊子兰携十万金,赴咸阳斡旋。到了咸阳,熊子兰提出面见秦王。嬴稷避而不见,让廷尉、公子嬴奭去接待。嬴奭收了楚帑,道:我王日理万机,近日不得闲暇。公子不妨在咸阳住些时日,等我王空闲了,必然会召见公子。见熊子兰仍犹豫,嬴奭又道公子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要不这么的?夷吾楼是天下第一的妓馆,听说新来了个莒姬,可谓国色天香,想不想去会会? “莒姬?名字好生耳熟。”熊子兰道。 “哈哈,子兰公子真是见识惊人。这莒姬乃天下第一名妓,想当年,太子横咸阳行凶,不就是争莒姬的风,吃莒姬的醋?” “哦?”熊子兰惊道。 要说这妓女,便是和那书画一般,即便是精妙绝伦,也未必能入得了这些纨绔子弟的法眼。但若这书画被名流把玩过,还因此有过一些轶事,便身价飞涨。方才听闻莒姬和其王兄、楚国楚军还有一段风流韵事,更平添了熊子兰的好奇心。都是王子,熊横得到过且最终又得不到的东西,更让熊子兰垂涎。一团熊熊烈火已然在其胸中燃烧,但熊子兰还得作出一副无奈状,叹道:“哎,也罢,也罢。” 翌日,熊槐的膳食中,果真有了酒rou。旬日不见rou糜,熊槐便如饿狼一般,大吃一通。一盏茶功夫,便吃了八爵酒,醉意朦胧。嬴稷见熊槐这般模样,不由得心中窃笑。嬴稷佯装关切道:“这秦国的牛羊rou,可还合楚王胃口?” “嗯嗯,”熊槐也顾不得斯文,边吃边道:“牛羊rou稍膻,不比楚国鱼鲜,勉强对付,勉强对付。” “看楚王吃得甚欢,寡人便放心了。只不过,这冬日严寒,楚王还得保重才是。”嬴稷道。 “寡人不曾想,咸阳竟然这般苦寒。一到夜里,即便和衣而眠,也实在难以安睡。”熊槐道。 “秦地比不得楚地暖和,一到冬日便能冻死老狗。眼看这雪要下了,如若有个火盆,再给楚王您添置些绸被便好了。”嬴稷搓了搓手道。 “这等小事,莫非秦王看不出来?”熊槐道。 “嘿嘿,取暖必要伐木烧炭,得耗费不少哩。”嬴稷道。 熊槐一把扯掉嘴中正啃着的鸡腿,往嬴稷身边一掷,骂道:“无耻之尤!” 嬴稷“嘿嘿”笑了笑,转身离去。 从夷吾楼出来,熊子兰已是神情恍惚,仿如吃了丹药一般。这连续七日,日日翻云覆雨的,熊子兰生平从未有过这般舒坦。嬴奭又迎了上来,道:“子兰公子,可还满意?” 熊子兰这才回寰过来,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功夫了得,本公子险些不是她对手。” “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一战定输赢的道理?过些日子,子兰公子再来,定然将那莒姬斩于马下。”嬴奭道。 “那是自然。这些日子,本公子劳累过甚,体力不支。歇息些日子,定然雄风再起,一举歼灭之。”熊子兰道。 嬴奭掏出熊槐的书信,道:“这是楚王的亲笔信,还烦劳公子再跑一趟。” 熊子兰诧道:“公子奭,你答应过让我去见父王的,莫非想要食言?” “子兰公子莫急。”嬴奭道:“既然答应过公子,在下怎会出尔反尔。只不过,你父王有命,令你速速送往郢都。下次来咸阳,定然带公子去见父王。” “哎!也罢,也罢。”一种莫名的感伤涌上熊子兰心头。 这人世间有太多无奈,确难尽如人意。但熊之兰的伤感,却不是因熊槐而起。他感伤的是莒姬,相识匆匆却一见钟情、你侬我侬,半个时辰前,二人还相约白头偕老,却不曾想这么快又要分离……熊子兰暗暗发誓:定要将莒姬夺过来,永远据为己有。第一次,熊子兰有了想做王的冲动。 十日后,熊子兰来到了咸阳。入了城,迫不及待的去了一趟夷吾楼,颠龙倒凤一番,再驱车去廷尉寺。嬴奭道:“子兰公子辛苦,一路舟车劳顿。在下设了宴,替公子洗尘。” “不必了。”熊子兰道,公子交代的事,在下已然办妥。装好钱财的车就在院子里,公子遣人接收便是。只是,公子能否尽快铺排,让本公子面见秦王? “这个嘛……”嬴奭一拍脑门,道:瞧再下这个记性,差点把这大事给忘了。两日前,我王便出门了,说是与楚王冬猎去了,约莫得半个月才能回来。要不这般,公子先在寒舍住着,等两位王上回来,在下便令你去见? “这……这也忒巧了不是?”熊子兰心生疑虑道。 “这事还真就是巧了。”嬴奭道:“要不这么的,公子若闷得慌,我这就带您去夷吾楼散散心?” “这……还是大事要紧。”熊子兰道。 “两不耽误嘛。”嬴奭笑道:“莫非……莫非公子已经去过了?” 熊子兰玉面一红,不再做声。 又是一番云雨后,熊子兰忽然神色黯然,默默垂泪。莒姬拦腰抱住熊子兰,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甚,没甚。”熊子兰抹泪道。 “公子可是想你父王了?”莒姬道。 “是啊。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如何了?这苦寒之地,又没有一个烤炉,他那身子可还受得了?”熊子兰道。 “公子果然忠孝无双。”莒姬道:“公子入宫去见见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容易?”熊子兰道,那嬴奭每每都以借口搪塞,还日日派人跟踪我,本公子是哪里都不去了。 “哦,这倒是。”莒姬道。 忽然,熊子兰又哭道:“莒姬啊,本公子无能,对不住你啊。” “公子对妾身是百般恩宠,何来歉意?”莒姬不解道。 熊子兰转过身来,楼主莒姬的脖子,道:“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随本公子走出这里,去我楚国,做楚国的后?” “妾身卑贱,那等好事想都不敢想。”莒姬道。 “诶——”熊子兰正言道:“有何不敢的?只要本公子做了楚国的王,这一切不是顺理成章么?”
“那也得您做了王才是。”莒姬道。 熊子兰暗忖,虽然熊横这太子之位仍没被废,但熊横屡次三番的犯事,已失王心。如今,熊横又被派到齐国为质,鞭长莫及,想要兴风作浪怕是不易。只要自己设法见着父王,又设法让秦王把父王放了,父王必然会考虑重立太子一事。但当务之急,如何入了秦王的宫门? 莒姬忽然眼睛一亮,道:“这秦国太后不是楚国人么?论辈分,还是公子姑母,公子为何不去找太后说说?” “本公子咋就没想到呢?”熊子兰大喜望外,旋即又垂头丧气道:“本公子与姑母从未谋面,也见不着姑母的人啊。” 莒姬想了想,道:“妾身有一恩客,乃宣太后二弟、魏厓将军家的家宰,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甚好,甚好!”熊子兰道。 “如若此事成了,公子要负妾身才好。”莒姬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熊子兰右手指天发誓道。忽然,熊子兰又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是搭上线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这夷吾楼呢?” “这有何难?”莒姬道:“公子别小瞧了这夷吾楼,名堂多着呢。那些个公室贵胄到这里寻欢,没有暗道岂能成?” “彩!”熊子兰翻过身来,一把将莒姬压在身下,大笑道:“你可真是我的亲娘哩!” 承乾宫中,传来一阵秦王嬴稷的叫唤,“哎哟,疼,疼……” “你还知道疼啊?”芈月冷道。 熊子兰见了芈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变故都一一禀报了。芈月吓得下巴都差点掉了。她连想都不敢想,他的儿子、秦国的王,竟然做出了这等荒唐事!韦编三绝,千年经史,在哪一章、那一节,有过这般离奇的故事?打发走熊子兰,芈月便怒气冲冲的直奔承乾宫,一见嬴稷,便扯起他耳朵,噼里啪啦一阵臭骂:“好你个秦王,还有没有一个当王的样子?” “母后这是作甚?”嬴稷讶异道。 “少给老娘装蒜!本宫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楚王?欲将楚王囚至何时?”芈月怒道。 “母后说的,稷儿怎听不懂啊。”嬴稷道。 “还装!”芈月又加了一把力,道:“都有人跑到甘泉宫来告状了,你还想瞒到何时?” 嬴稷自觉瞒不过了,便道:“原委是这样,寡人邀请楚王到咸阳作客,商谈国是。这不,正谈得投契嘛。那楚王也难得出来一次,这不留在咸阳做客了嘛。寡人还没来得及向母后禀报呢。” “禀报?本宫受不起!”芈月斥道:“秦王这眼里,可还有本宫?可还有仁义?” “母后言重了,稷儿哪敢?”嬴稷淡淡道。 “本宫再问你,你是如何将老楚王诓住的?”芈月道。 “给他写了封信。”嬴稷道。 “就如此简单?”芈月道。 “就如此简单。”嬴稷道。 “本宫怎么听说,老楚王还收到了一封本宫的家书?”芈月质问道。 “啊?”嬴稷道:“有这等事?” 芈月进逼了两步,盯着嬴稷的眼睛想要瞧个真切。她想看看,嬴稷那双本来清澈如水的眼睛,如今都如何被污染了?嬴稷被看得心虚,又道:“母后此番找寡人,究竟何事?如果是想打骂寡人一顿,悉听尊便!” “你……”芈月道:“你可曾想过,楚王还是你表舅、你岳丈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表舅?岳丈?哈哈哈哈!”嬴稷干笑道:寡人没有这个表舅!想当年,先王要与楚国和亲,楚王瞧不上秦国,不愿意自己的亲生骨rou嫁到秦国,这才把母后这个远亲送到咸阳来;现如今,虽说寡人娶了楚国公主,可这也并非寡人本意,是母后和楚王强行安排的。再说了,寡人把他当岳丈,他几时又把寡人当女婿看过?若不是他暗地里捣乱,这蜀地会乱么?若非他儿子咸阳杀人,寡人会连横伐楚么? “你……好啊,你是翅膀硬了不是?想要气死老娘,是不是?”芈月气得直跺脚。 “木已成舟,母后息怒。”嬴稷道。 “你究竟想如何?莫非就将楚王囚于章台,一直讹楚国?”芈月道。 “要不,把老楚王送回去?”嬴稷道。 “送回去?秦楚已是血仇,把楚王送回去,他日必率举国之师攻秦。”芈月道。 “那继续留在咸阳?”嬴稷道。 “留在咸阳,就这般一直当太上王养着?”芈月斥道。 “送也送不得,留也留不得,那如何是好?”嬴稷道。 芈月又一把揪起嬴稷的耳朵,道:“王上,你究竟想如何?” “疼……亲娘,疼!”嬴稷急道:“寡人说就是,说就是。” “还不快说!”芈月怒道。 “寡人看上了楚国的黔中了。”嬴稷道。 芈月道:“你想要楚国的肥rou,方法很多,何必如此阴诈?” “兵者,诡道也。这战国之世界,哪一国、哪一刻不是波谲云诡、尔虞我诈?”嬴稷道。 芈月正言道:“老娘不反对阴谋阳谋!然,这阴谋阳谋如何用、何时用、用在何处,要讲究个分寸。为王者,取天下,必当行大道。老娘从未听说,哪一国哪一个王,是靠欺诈得来的天下!” “哦……”嬴稷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一旦败露,天下必群起而攻之。秦王啊秦王,你这样做,迟早是要遭报应的!”芈月道。 熊子兰使秦,两月未归,楚国朝廷哗然。这日,令尹府中,景鲤又召来一帮重臣商议,如何应对当下这混乱局面。本来没有请屈原,然屈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风声,硬是挤进了令尹府来。景鲤开门见山道,楚王被幽禁于秦国甘泉宫中。当下要务,便是厘定以何条件与秦和谈,使其归还我王。秦国开出的条件是:要我黔中及巫咸,共计五百里。 “岂有此理!这是摆明了的敲诈勒索!”屈原斥道:“秦国欺我诈我三番四次,秦王之言,早已不可信。” “莫非就弃我王生死于不顾?”景鲤道。 昭侯昭雎道:“当下有两难:一,若不应了秦国的条件,我王恐有性命之忧;二,若是应了秦国条件,地也割了,秦国若仍不归还我王,我等又当如何?” “大国邦交,岂是儿戏?”景鲤道:“如若我已割地,秦国仍不归还我王,我大楚子民必群情激奋。届时,我再合纵列国、兴师伐秦,便是义正严词、出师有名了!” “嗯,此言也有理。”景鲤道。 “笑话!”屈原骂道:“王都被拘了,尔等不仅不思与秦开战,反而还要将五百里黔**手相让,以换一个出师之名。这天下,哪有尔等这帮糊涂之人?” “哼!”景鲤冷道:“那你说说看,有甚法子,将我王换回来?” “即可发兵三十万,直逼武关,与秦人决一死战!”屈原道。 昭雎冷道:“三十万?发兵三十万,楚国腹地都不要了?你别忘了,秦国的华阳君正手握雄兵,伺机猛攻我大楚呢!再说了,即便是勉强凑了三十万,你就敢保证,一定能打赢秦军?老夫可听说,早在三个月前,秦王便派白起奔赴武关,正守株待兔哩。” “白起?此乃何人?”景鲤道。 “乃是秦国新近崛起的一名猛将。”昭雎道:“当初在垂沙一战中大败我楚军,便是此人的谋算。后来,在巴蜀连败我楚军者,亦是此人。” 昭雎叹道:“秦国有这等年轻勇猛的将军,乃是列国之不幸也。” “打都没打,便言败,尔等还有没有血性?”屈原斥道。 “血性,血性,就你有血性!”景鲤道。 见屈原和景鲤吵了起来,昭雎忽然灵光一闪,道:“老夫有一妙计!” 众人凑过来,昭雎便眉飞色舞、如此这般的说了。众人听罢,先是一愣,后又连连拍手称好,“这等妙计,我等怎就没想到呢?” “此等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言,竟说得出口?”屈原骂道。 “国不可一日无主。”景鲤正言道。 “老匹夫,你要遭千刀万剐!”屈原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