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
天圣三十二年,北凉大军压境,以北氓山为盾,从边城向西围攻,将虗州收入囊中。 赵彦率安平军退至峥州,命赵清玄在虗州与曲州之间建起一道防线,如此曲州成了边线,峥州成了东岑四州举足轻重的守地。 “驾!”赵清玄策马沿着北氓山一路向西狂奔,北氓山绵延万里,是北凉的盾,也是大梁的天堑。尽头的那边是燕京、是酆都、是他魂牵梦绕的家,他想回家。 帅帐内烛火未灭,赵清玄掀起毳幕[1]入内。 “爹。” “你又去跑马了?”赵彦勾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胸膛道,“又长结实了。” 赵清玄一挑眉,道:“我都比你高出了不少了。” 赵彦笑骂道:“臭小子!” 赵彦站在地形图前,敛了笑意,叹道:“这一守已近十年之久啊!” 赵彦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临喻还比你早一年,如今你到虗州都快五年了。知道你们这帮臭小子想家了,我又何尝不想呢?国一日未定,谈何其家?” 赵清玄手指在边城的位置画了个圈,说道:“边城是曹云礼在守,他手里的兵不足以守住五郡。我率兵佯攻丹郡,引开他的兵力。而后,兄长带兵攻打边郡,曹云礼分身乏术,林继必定要带兵出城相助,时机一到,爹你顺势夺回虗州。此战若赢,定能杀杀北凉骑兵的锐气。” 赵彦欣慰看着赵清玄,嘴上没说什么,但眼底的激动之喜却也藏不住。 第二日,赵清玄、长应知率部分安平军出发。出了峥州,赵清玄直奔丹郡,长应知则埋伏在边郡四周。 曹云礼果然出城迎战,重刀破风向赵清玄劈来,赵清玄偏头躲了过去,刀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一刻不作停留,长应知向边郡进攻,边郡点燃烽火台,曹云礼才知中计了,破口大骂,咬着牙举刀又向赵清玄劈来,赵清玄拔刀挡了回去,曹云礼臂力惊人,震的赵清玄虎口发麻,险些丢了刀。 赵清玄不再拖延,率安平军向边郡撤去,却没见到林继的身影,赵清玄忽感不妙,马鞭猛的一抽,朝着虗州的方向疾驰。 曹云礼追了上来,举刀劈了下来,血溅了他一脸,赵清玄摔下马背,挣扎着想爬起来。 “阿玄!”长应知驾马冲了过来,直直的撞上曹云礼,把他连人带马撞翻在地,长刀出鞘,明晃晃的刀面在曹云礼眼前闪过,左臂随即传来了剧痛。 曹云礼捂着断肢的伤口,强忍着痛翻身上马,喊道:“撤退!” 长应知冲着远处喊道:“泊然,你带一队人去虗州,其余人跟我撤回峥州!” 赵清玄趴在长应知背上,长应知不敢走的太快,怕马颠的他伤口痛。因失血过多,嘴唇脸色苍白如纸,人也昏昏沉沉的。 “阿玄,你跟我说说话,别睡好吗?”长应知的心被揪成了一团,眼睛模糊的看不清道,他喊了一路,“阿玄,你别睡,跟我说说话吧。你跟我说话,我就带你回家,回家见阮娘。还有清儿,那丫头肯定又长高了,箭术刀法肯定也精进了不少,你回去了,定要闹着要跟你比试。阿玄,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阿玄。” 赵清玄微微睁开了眼,气若游丝,“回家......娘......妹、meimei......” 长应知得到了回应,眼泪直接砸了下来,坚定道:“我们回家!” 林继率领北凉的骑兵没有正面交锋,而是半围半攻,将赵彦圈在了吟州城外。 城墙上站着一人,身着玄色长袍,负手而立,周身气场凛冽,只是远远望着,便知身份绝不一般。 “本宫送的见面礼,赵帅可还满意?” 赵彦心下了然,讥笑道:“恕在下眼拙,竟不知是太子殿下亲临,礼物贵重,就心领了。” 萧揽倾笑的阴冷,“赵帅还是不要客气的好,你一人收,好过大梁千万人收,你说是不是?” 赵彦心知今日无法全身而退,既如此,那便不用再有所顾及。拼死一战,也要让北凉大伤元气。只要能保证短时间内萧揽倾再无法出兵,便能为赵清玄争取重新布防的时间。 现在的大梁无论兵力还是财力,都不及北凉,所以赵彦要赌这局。赌赢了,他们就能回家了。 吟州城门打开,数万兵士列阵而出,身后也传来战马的嘶鸣。林继身为北凉骑兵的主帅,一直以来,都被赵彦率领的安平军压了一头,今日之战,就是他翻身的机会。 赵彦沉声道:“林继此人心思缜密,暮初和临喻不是他的对手,今日定不能让他活着回北凉。” 贺锐道:“属下明白。” 赵彦打马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萧揽倾,不卑不亢,“赵彦何德何能,竟劳烦太子殿下亲自前来。” “哈哈哈哈——”萧揽倾抬手扶上了墙垛,满眼的杀意,“赵帅一直是北凉的心头大患,本宫若不使点手段,如何能高枕无忧呢?” “那在下便回份礼给殿下吧。”赵彦长刀出鞘,“安平军何在!” “在!” “我们都是大梁的好儿郎,身后是我们的国土,是我们的亲人,为国为家,都不容许我们有半分退却,今日我与安平军同在!” “我们与主帅同在!”
萧揽倾忌惮的不是安平军,而是安平军的主帅,所以赵彦必须死,他冷冷的转过身,抬手动了动手指,淡淡的说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战马嘶鸣卷起满地尘土,厮杀声冲破云霄,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赵彦颤颤巍巍的战了起来,“今日之战….北凉虽以人数….压制却….也未沾得了光….”,赵彦稳了稳身形,将林继的头颅扔了出去,“可见….北凉大军也….不、过、如、此!” 他挺直了腰杆,站在尸山血海上望着大梁的方向,满目柔情,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泊然进入虗州城,城内未见赵彦,此时正在布防的是虗州守备军。 泊然拉过一人问道:“主帅呢?现在何处?” “主帅率安平军往吟州方向去了。” 泊然隐隐不安,让跟着来的一队人在虗州等他,他独自去吟州探查情况。出了城却碰到了奄奄一息的贺锐,他趴在马背上已经没了神志,好在战马识路,把他带了回来。 赵清玄背上火辣辣的疼,他痛的皱着眉头,总听见有人在唤他,他挣扎着睁开了眼,“沈二?” 沈逸忻放下手中的药瓶,抬手覆上了他的额头,“嗯,退烧了。到底是久经沙场,身强体壮,这么大的伤口醒的还这么快。” 赵清玄感觉喉咙干的要着火了,佯怒道:“也不知道给我倒杯水。” 沈逸忻扑哧笑出了声,“好说,我伺候赵将军喝水。” 赵清玄接过茶碗喝了口水,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逸忻道:“我在槐州截了一封送往七岩山的信,得知你重伤,便赶来瞧瞧。” 赵清玄急道:“信呢?” 沈逸忻从怀里掏出信件递了过去,“你放心吧,我嘱咐了听风楼的弟子,报喜不报忧。” “那就好。”赵清玄又问道:“兄长呢?” 沈逸忻身形一顿,道:“他没有受伤。” “我是问他人呢?按理来说,我醒了,第一眼见到的该是他呀。” 沈逸忻讽道:“怎么,赵将军见到我很失望?” 赵清玄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安心养伤,临喻在布防。”沈逸忻又怕他问赵彦在何处,便焚了香,说道:“我点了香,助眠的,免得你痛的睡不安稳。你睡吧,我出去瞧瞧。” 沈逸忻在城墙上找到了长应知,远处的北氓山静谧而又危险。圆月藏了一半在山后,清冷的月光洒在山顶,也照进了长应知的心里,凄凉悲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