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局
沈逸忻轻声喊道:“临喻。” 长应知回过身,冲他一笑,“阿玄睡了?” 沈逸忻点了点头,“何时动身?” 长应知深吸了口气,道:“辰时。阿玄那里,劳烦你费心照顾。” “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见外。”沈逸忻拍着他的肩膀道,“平安回来。” 长应知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若是我遭遇不测......” 沈逸忻不等他说完,打断道:“必须活着。” 涂钧龙率安平军列队完毕,长应知身披铠甲,长刀悬在身侧,沉声道:“此去生死未卜,说不准北凉设了陷阱,就等着我们往下跳。但此战不可避免,我们非去不可,若是有人怕了,现在还来得及。” 此刻的长应知睿智、坚定,更懂得如何稳定军心,激励士气。沈逸忻不禁暗自感概,磨而不磷,涅而不缁[1],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光芒万丈。 在长应知的意料之中,无一人退出。他转身对沈逸忻说道:“我让泊然留下了,各州守备军皆可调遣,东岑四州交给你们了。” 沈逸忻点了点头,说道:“早去早回。” 他们偷摸着到了北氓山山脚,现已入秋,天气转凉,却比不上他此刻心里寒凉的万分之一。 长应知道:“过了北氓山往东便是吟州了,北凉定是有所防备。泽元,你带一队人在吟州城东面埋伏,若是吟州守军出城,你将他们往西南面圈进。” “澄和。” “属下在。” “你带一队人在西南面,背靠北氓山,找处隐蔽的地方,待北凉守军进入范围,与泽元共同围攻。剩下的人埋伏在正南面伏,闻令而动。” 长应知拍了拍战马的脖子,道:“涂将军,我们出发吧。” 涂钧龙撩起袖子,勒住了缰绳,淬了口唾沫,骂道:“北凉的狗东西,看爷爷我不撕碎他们!” 长应知到了吟州城下,瞬间红了眼圈。赵彦被吊在了城墙上,长应知拽紧了缰绳,指节泛白,浑身发抖,嘴唇微颤,“父亲......” 涂钧龙气得咬着牙,“北凉这帮狗娘养的东西,今晚一个都不放过!” 赵清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时,迅速拔出长刀向前掷去,刀刃砍断了绳子。 “驾!”随即策马飞奔而去,赵彦的尸身坠了下来,长应知脚蹬马背飞身接住后,又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双腿使劲一夹马肚,迅速回撤。 “好!”干净利落的身法看的涂钧龙激动不已,觉得浑身血液都发烫了起来。 与此同时,城门外的火架都一同燃了起来,城墙上的弓箭手蓄势待发,北凉守军也从两边围了上来。一人骑着马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讥笑道:“怎么,大梁这是没人了?仅凭你们两个人就像把赵彦的尸身带回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涂钧龙眯起了眼睛,嗤之以鼻,讽道:“看今日这阵仗,北凉大军怕不是被吓尿过裤子吧!为了杀我们二人竟如此兴师动众,想必是倾巢而出了呀!” 为首的人看着眼生,也不像是上过战场的,沉不住气,涂钧龙几句话便把他激的脸红脖子粗,吼道:“放你娘个屁!今日就叫你们有去无回!” “呵!那也得让你爷爷我瞧瞧,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涂钧龙从腰间取下链子镖[2],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出去,为首的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直接贯穿了咽喉,那人瞪大了眼珠,痛苦的呜咽着,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咽了气。 吟州守军见主将已死,开始慌乱起来,长应知一声令下,季蔚带人从东面围了上来,正南面的安平军也发起了进攻,两军交战之际,城墙上一声“放!”,箭如雨下,吟州守军顿时占了优势,攻势凶猛。 “临喻,你先撤,我们断后。”季蔚翻身下马,从长应知手里接过赵彦,把他往马背上一扛,绑好后猛的一拍,马朝着西南狂奔而去。 “要走一起走!驾!”长应知冲了上去。 “他们攻势太猛,我们没办法往西南面圈!”季蔚刚挥刀砍断了接连飞过来的箭,吟州的守军又冲了过来。 澄和踏马而来,三支长箭划破夜空,呼啸而过,正中眉心,未作停留,又是三箭齐发,不消半刻,城墙上的弓箭手一个不留,被杀了个干净。他顺势收起了弓箭,拔出长刀,和吟州守军厮杀起来。 长应知喊道:“今日注定是场硬仗,不论生死,杀个痛快!” 安平军众将士,“杀个痛快!” 安平军士气大振,将吟州守军尽数歼灭。 长应知将长刀搁在臂弯里擦了擦,环顾四周道:“清点一下伤亡,即刻回程。” “临喻,你过来。” “何事?”长应知走了过去。 季蔚道:“这些吟州守军为何都没有腰牌?” 长应知蹲下一一查验,“难怪,看来这些守军都有问题。” “何以见得?” “按理说,就算不是北凉骑兵,也不该如此轻易的就全军覆没,那名主将也是,死的太过容易,而且不像是军中之人。” “话这么说我老涂第一个不答应啊,我们安平军哪个不是以一敌十,有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涂钧龙撇了撇嘴,一脸不悦。
澄和见状,上去就勾住了他的脖子,“酸什么酸,你知道主子不是这么个意思。” “拿开、拿开!”涂钧龙拨开澄和的手臂,“没大没小。” 长应知笑而不语,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个翻身上马,说道:“撤!” 涂钧龙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走,去接主帅回城!” 吟州的城墙之上,有个人隐在了夜色里,冷冷的看着,直到安平军消失在视线里。 军帐内没点灯,赵清玄就坐在地上,散着发头埋在臂弯里。长应知从未见过这样的赵清玄,颓废、疲倦、沉寂,没了生气。 在他眼里,赵清玄是那么意气风发,那么耀眼。哪怕是战场的黄沙都掩盖不住他的光,他觉得赵清玄永远都会是个如苍松似骄阳的少年郎。 长应知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走过去蹲了下来,柔声道:“背上的伤还未痊愈,别靠上去。” 良久,赵清玄的身体颤抖起来,呜咽着,哭出了声,“兄长,爹死了。” 长应知沉默不语。 赵清玄压抑着情绪,颤声道:“随爹去的那队安平军,也全数战死,我却不能去带他们回来,只能任由他们的尸骨被黄土掩埋。” 赵清玄抬起头看向长应知,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长应知眼里吃痛,有些酸涩,轻轻的搂住他,“不是的。” 赵清玄痛哭起来,“兄长,兄长,我要怎么回家?我要怎么回家啊!” 长应知抚上他的头顶,“阮娘不会怪你的。” 吟州一战,大梁和北凉皆元气大伤,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沈逸忻脱下了青衫长袍,将铠甲披在了身上。长应知见了后,轻叹道:“你不必做到如此。” 沈逸忻耸了耸肩,淡然道:“反正我闲来无事,就替你们守着东岑四州。” 长应知道:“涂将军会留下来,还有各州守备军可以调遣。若有急事,派人听风楼的弟子回七岩山报信。” 沈逸忻轻笑一声,说道:“曹云礼被你斩断一臂,林继也死了,北凉失了两员主将,没有能力卷土重来。你和暮初安心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办。” 长应知道:“你既有悬壶济世之能,又有决胜千里之才,却偏偏要做个闲云野鹤。” 沈逸忻一肘子撞在了长应知的肚子上,笑道:“所以便宜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