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商战初局(一)
众人一爵饮毕,跪行侍宴的侍女已为每位客人盛好鲜汤,割好美rou。 猗驰夹起一块rou送入口中,慢慢嚼了一会,又连喝了几小口汤,这才黏着颌下几绺柔软细长的胡须矜持说道:“白公款待周至,猗驰竭诚感谢!闻听当日白公离楚返魏,于返程路途曾遭神秘刺客刺杀,猗驰着实日夜牵挂白公安危,今日一见,白公身体健硕风采依旧,猗驰方能安心啊!” 白霖微微一笑道:“有劳猗公挂心,当时确然凶险,但所幸护卫们奋勇杀贼,又有侠士仗义援手,白霖这才幸而未死!” 田风最是厌恶猗驰矜持作态,冷冷一笑说道:“白公吉人天相,白氏护卫又战力精悍,白公怎会有事!倒是前几日田风听说猗兄离楚后,猗氏总社曾遭刺客袭击,一时损失惨重,不知如今情况如何啦!” “猗氏也遭到了袭击!”叶君行心中暗惊。 当日,猗驰接到白霖密使的书简颇感为难,对于抗秦于公于私他都赞成,可出于商人的本能,他不想也不愿公然与强秦为敌,毕竟猗氏在秦国商市的生意越来越重要,当然他也不想过多开罪白霖。 虽然白霖在天下大商的排名还在猗驰之下,但白霖的声望人望却都是他望尘莫及的。 而且白氏在魏国根基深厚,若是白霖有心打压猗氏在魏国的生意,对猗驰也是不小的损失。 更让猗驰忌惮的是白霖和田风私交极好,如果白氏和田氏联起手来对付他,那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所以,原打算寻个理由推辞不去的猗驰,在与几个心腹商议后还是决定赴启封之约。 哪曾想,就在猗驰上路后的第二天,寿春总社便传来消息:总社遭到不明身份刺客袭击,一场激战不仅护卫死伤惨重,包括总社执事在内的几位商社干员也非死即伤。不过刺客却没有劫掠钱财,却在寿春城守军赶到前莫名的退走了。 消息传到猗驰耳中,猗驰不由惊出一生冷汗:很明显,这批刺客刺杀的对象就是自己,若非自己及时外出,只怕已是成为刀下之鬼! 冷静下来后,猗驰立刻安排心腹暗中调查,同时也严令左右不得将消息外传,如今却被田风一下说破,猗驰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 不过猗驰并不恼火,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淡淡一笑道:“田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不过猗氏的事不敢偏劳旁人挂心,那些宵小之辈已被猗氏护卫驱逐,还请田兄不要听信传谣才好啊!” 猗驰饮下一爵酒,又接着说道:“和田兄一样,猗驰也听到一些消息,据说临淄的田氏总社好像也被人突袭了!而且田兄的夫人似乎也受了一些伤。我大楚名医众多,田兄若有需要猗驰必然不遗余力!” “什么!连田氏也未能例外,嬴政下手果然是又快又狠!”叶君行的心猛然一沉。 听到猗驰的回应,田风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事情确如猗驰所言,田氏临淄总社的确被几十名黑衣刺客突袭,田风接到白霖的邀约后,因事耽搁了两日才成行,而突袭正是发生在他准备动身的前夜。 若非田氏族风尚武,护卫众多而又训练有素,社中的男女老幼也尽皆会些武艺,再加上自己从稷下学宫特地延请的几名武学高手也都在场,只怕当日吉凶难料。 而田风身怀有孕的夫人,却在激斗中受到惊吓,虽然一众刺客被闻讯赶来的临淄守军逐走,但田夫人却仍是因惊吓致病,腹中胎儿亦不幸夭折。 田风夫妇感情极好,如今田夫人却因流产病体支离,因丧子心神恍惚,田风心情之沉痛可想而知。 “没想到田夫人也被牵连!还请田公宽心,明日老夫就派人请俪云晋俪神医去一趟临淄为夫人诊疗!”白霖此刻也已知道秦国竟对天下三位大商同时对手,心中也是十分震惊,但他还是宽慰田风道。 田风的自制力显然极好,虽然一双眼睛冷冷盯着猗驰,但却声音自然的回应白霖道:“多谢白公好意,我已请了稷下学宫的名医为贱内诊疗,眼下病势已稳。” “老夫倒是忘了人才济济的齐国稷下学宫!”白霖淡淡说道,话锋突然一转,“两公有所不知,老夫这里不久前也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什么!”田风和猗驰皆是一惊。 “确如东主所言。”司马源起身拱手道,接着他便将经过一一详细讲述。 屋内顿时陷入了沉默,良久田风沉声说道:“这股势力不仅敢对我们同时对手,而且其实力竟能同时在三国发动攻击,来头必然不小啊!” 猗驰却“啪”的一下拍在断案上冷笑着道:“不管他们是谁,敢对天下四大商中的三位不利,我猗驰定要将他们揪出来,灭了他们!” “是秦国。”白霖淡然道。 “当真!”田风、猗驰又是一惊。 白霖漠然点头:“方氏似乎也有参与。” 白霖为人持重,他所说的话田、猗二人不得不信。 “既然嬴政不惜诉诸武力刺杀田某,那田某就用钱去向他‘买’个公道!”田风一拳砸在短案上。 田风的态度是在白霖意料之中的,所以他并未说话,而是看向沉默不语的猗驰道:“猗公!秦国大商方清泽卷入此事,秦王也不惜派遣黑鹰高手刺杀我等,显然是对我等合谋商战攻秦之事甚是恼怒!” 猗驰不想公然站在秦国的对立面,就是因为惧怕秦国,如今知晓刺杀自己的神秘势力竟然真的是秦国,一时间倒也拿不定主意。 白霖原就对猗驰放心不下,前次他之所以不惜以身犯险亲赴寿春,便是为了尽力说服猗驰合力。 如今见猗驰脸色犹豫不定,便又说道:“秦与六国之间本就仇深似海,秦王派人刺杀我等想来也并不如何稀奇!楚国自然也是一样,秦自孝公之后国力渐强,楚国在秦国逼人的锋芒下不也是屡屡受挫,疆土不断受其侵吞吗!更有甚者,当年彝陵一战楚军大败,其后秦将白起竟一把火烧了安葬几十代楚国先王的彝陵,致使楚国蒙上奇耻大辱!” 白霖顿了一顿又道:“彝陵安葬的不仅仅是历代先王,楚国世族也有不少,老夫听说猗公先祖好像也......!” 白霖的话没有说完,却已如同一支利箭刺中了猗驰的心。 几百年来,猗氏主体虽然不涉朝局,不掌国事,但毕竟其财力雄厚根基牢固,但在宗氏的有意经营下,还是有不少猗氏子弟进入楚国庙堂为官。 这些猗氏子弟大多十分优秀,身后又有宗氏的支持,先后有不少人都成了庙堂上的重臣,而这些人在死后也大多受到王族尊奉,得以葬在彝陵长伴君侧。 这是连执掌猗氏生意的历任东主都无法享受的尊容。 战国时代本就重孝,孔夫子就曾说过对长者要“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而猗氏先祖的陵寝却被秦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猗驰心中如何能够释然。 “白公不要说了!既然秦国欲置我等于死地,那猗驰便和田兄一样用钱去‘买’他个的公道!”猗驰接过侍女斟满的酒爵大口饮下后说道。 “论战阵武力我等不能与秦国相较,但论纵横商场却是我等强项,白公有何谋划但说无妨!田风定当全力支持!”田风断然说道。 “两公高义,老夫心悦!老夫敬两公一爵!”白霖持爵拱手道。 “二位皆是谋国义商,秦强众弱的天下大势心中必然已是洞若观火,商战锁秦之于天下之利二位也心知肚明,老夫不在赘言,只说商战谋划!”放下酒爵,白霖简单几句便切入正题,“秦国遭逢大旱今秋粮食的收成至多只有三成,必然会大肆向六国购买,我等便出资大量收购粮食囤积起来,同时各自约束本国商人不得私自将粮食卖给秦国,此其一也!” “如此一来,秦人必因粮食短缺而发生恐慌,且秦国粮价也定然会疯涨!”猗驰明白粮为国之本的道理,当然晓得这一手的厉害。 “其二,我等特许几家在咸阳的商社出售粮食,但价格至少要比平日高出十倍,而且只对秦国官市出售。”白霖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要特许几家商社买粮给秦国呢?秦国既是大国强国,财力肯定不弱,眼下情况那么不利,恐怕即使价格再高他们也会购买吧!”叶君行奇道。 田风微笑应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秦国法度严苛素无救灾一说,所以即使管市不惜重金收购了粮食,也是放不出去的!而且,秦国百姓看到官市收购了粮食,明明有粮不仅不去赈灾,还要继续征收粮赋岂能不怨不怒!如此秦国国府与百姓间的矛盾便会愈发激化!” “原来是这样!”叶君行恍然大悟,但他旋即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可如果秦国将收购的粮食以正常的价格出售呢?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君行能想到这一层,足见于商道一途亦有慧根。”白霖赞了一句接着说道,“这便是老夫谋划之其三,待秦国官市耗费重金购粮以平价向国人出售时,我方商社便会以更低廉的价格出售,让官市的粮食无法售出。” 猗驰不禁哈哈大笑:“秦国花费巨资购了粮食,既不能用于救灾,也不能交易出售,两难也!两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