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商战初局(二)
“东主,不要忘了秦国的大商方氏。秦人虽不谙商道,但方氏却是财力雄厚且精于此道。设若封君方清泽出手的话,那事情便不会简单,甚或将会引发一场波及天下的大商战!”坐在猗驰身旁的褐衣老者说道。 猗驰轻蔑一笑道:“方清泽不过是个坐享祖业的娃娃罢了!即便他方氏财力雄厚,能敌得过我们三家之合力吗!” 田风却冷笑道:“在座诸位皆是商道中人,商海沉浮财富积累的艰辛险阻诸位心中也都了然。要说坐享祖业,天下的大商巨贾哪一个不是承继祖业,若像猗兄这般说法,难不成包括白公在内我们皆是幼稚孩童吗!再说了,方氏虽位列天下四巨商之末席,但方氏于蜀地历经数十代逾百年的经营,其内里的实力外人岂能尽知,猗兄还是不要目中无人才好啊!” “你......!”猗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猗公之类比虽稍有不雅,但说到底也确乎如此!譬如老夫,若无先祖披荆斩棘开创之局面,凝聚心血积累之财富,老夫如何能拥天下大商之美誉!” 白霖适时出言宽慰猗驰,却又突然一转话锋道:“不过,田公和司徒老总事的担忧也并非空xue来风。当年方氏上代东主寡妇清审时度势倾力助秦,秦国国力方能如此迅速增长,方氏一族也才能在历来重农抑商的秦国风光荣耀,可见寡妇清目光之远、魄力之雄及方氏财力之雄!如今,现任东主方清泽虽然年轻,但也有颇有才具。而且,他头上还顶着一个昌国君的爵位,我等一旦对秦国对手,无论于公还是于私,方清泽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商战一旦开始,拼的就是双方财力,即便他方清泽插手其中又能如何!白公,不要再说了,猗氏愿出二十万金用于商战!”猗驰胸有成竹的说道。 猗驰话说的虽然有些托大,却也道出了商道实力说话的根本,所以虽然田风不想和猗驰口风相同但也对白霖说道:“白公思谋深远,田风自会谨记!我田氏也不会落为人后,田风愿出金二十万用于商战!” 凝神静听的叶君行刚自饮了一爵酒,听到猗驰和田风随口一说便是二十万金,喉头一紧顿时被狠呛了一下,足足咳了半晌方才喘息如常。 “乖乖!这两个富豪说拿出二十万金神态就像是上街买菜一样轻松!”叶君行擦着嘴角的酒渍心中暗暗感叹。 叶君行不久前经常与白冰羽上街闲逛,市场的物价多少也熟悉了一些,要知道寻常百姓人家,就是辛苦劳作一年也未必能挣到十金,这二十万金对他们而言当真是天文数字一般,无怪乎叶君行会如此惊讶。 其实叶君行还不知道,若单以存金比较,天下四大商中任意一位的财富都堪比甚或超过七大战国其中一国,而若是四大商存金相加,就是七大战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由此可见这四大商当真是富可敌国! 白霖自不会做如此想,他见田风和猗驰都愿出金,当下哈哈一笑拱手道:“两公高义,老夫铭记在心!老夫既身为东道,白氏便出金四十万!” 听见白霖出金四十万,田风猗驰皆是心头一震。 “人言白氏是魏国中流,白公秉承商道大义,果然不假!”田风心中暗暗钦佩。 “四十万金!竟然一下子就拿出十万金,可见白氏财力之雄并非四大商位次那般,老家伙藏的够深!”猗驰暗暗心惊。 天下四大商位次之排列,其实并非是四大氏族细致比较后的结论,而是当世好事者或商道中的仰慕者,根据自身对四大商具有共性的了解而做出的评价,久而久之,这些评价也就逐渐成了天下世人的共识。 而在世人眼中,即便不计算诸如房产、店铺之类的不动产,仅是四大商族库中的现金合计也在千万金之数。 这其中,位列四大商之首的是齐国田氏,氏族存金四百万;紧随其后的是楚国猗氏,氏族存金三百万;其三则是魏国白氏,氏族存金两百万;最末的便是秦国方氏,氏族存金百五十万。 白霖拿出四十万金,按以上之数估算,几占了白氏存金的二三成,如何不让田风佩服! 这笔巨金若用于商事,三年内白氏至少可赚到数倍以上的利金,而白霖却眼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用于风险巨大利却不可见的商战,猗驰如何又能不疑! “八十万金!八十万金!按照实际购买力估算,至少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八亿元啊,够秦国‘喝一壶’的了!”叶君行这一次也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 “君行,你没事吧?”白霖见叶君行不时咳嗽,以为他伤势有异,关切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被酒呛了一下!”叶君行赶忙摆手解释。 那名叫司徒成的老者看了一眼叶君行,便又对白霖说道:“有八十万之多的商战金,那老朽建议将粮种、农具、精铁、马匹以及食盐都纳入商战的范围!” 缓过气来的叶君行闻听此言,心中顿时又是一沉,暗自道:“这老者当真心狠!竟然连种子、农具都不放过,看来是想将秦国上下全部饿死啊!” 白霖也觉此举有伤天和,虽然冲击秦国的盐政、马政可以耗损秦军的战斗力,却也极易激怒秦国,迫使秦王疯狂攻击六国,而首当其冲的定是韩赵魏三国。 而且一旦秦国百姓知道陷入绝境,秦国必会上下一心,届时只怕会玉石俱焚! 白霖一时没有说话,沉默有顷,他看向神色有异的叶君行问道:“君行,你觉得司徒老总事的建议如何?” 见白霖询问叶君行,田风和猗驰的疑惑更浓:如此大事,白霖不去征询司马源的意见,反去问一个在商旅中不闻其名的年轻人! 人同此心,在场众人除了白霖和司马源之外,所有人都抱着这个心理,一起将目光齐刷刷投向叶君行,准备听他能说些什么。 “我对商事并不太懂,只觉得这样做的话未免有些狠绝,而且不太稳妥。因为这样一来即会使秦国民众大量死于饥饿,也容易激起秦国的决死之心!”叶君行没注意到那老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径直对白霖说道,“而且虽然秦国四处发动战争,但毕竟是没有对六国的百姓随意杀戮!” 白霖见叶君行也这样想,心中本能生出几分赞许:“这年轻人不仅文武兼备,还有一颗仁义之心,实在是难得!” 司徒成在猗氏执掌商事近五十年,其身份地位还在寿春总社总执事之上,平日里不仅商道后进对他尊奉有加,就是猗驰对他也尊以师礼。 如今被一个不知姓名的毛头小子,于众人前驳斥谋划狠毒谋事不稳,司徒成立时勃然大怒,但此时此地又不能公然发作,当下他便冷冷回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目前在白公处任何职事?” 叶君行在白氏无职无权,虽然白霖等人对他十分亲近,但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位贵宾,而司徒成这一问显然是把他当成白氏中人了。 叶君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语塞半天才支吾说道:“我叫叶君行,在白氏商社并无职务。” 司徒成听说叶君行并非白氏之人,脸色顿时沉郁下来,眼看是就要发作。 白霖仍是镇定自若,只将目光投向司马源。 司马源立时会意,起身拱手道:“老总事有所不知!叶兄乃是我家东主新收学生,因时日尚浅故未在商社执掌,只随东主身旁学习计然之术。” 众人听司马源这样解释,方才投向叶君行的目光立时变得更加惊讶。 而司徒成则是一脸错愕,但因为一腔怒火未能发作,他的脸色已是黑如锅底。 叶君行神色如常,只是心中暗暗纳闷,不知司马源为何要说自己是白霖的弟子?但转念一想,他也就释然了。 因为就在郭永来访之后,叶君行曾和白霖说过,希望他不要再和别人提及自己和华悦是鬼谷子弟子的事。 之所以如此,叶君行一是觉得逢人就要解释一次实在是太过麻烦,二是觉得鬼谷子名头太大,自己和华悦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乱世还是小心低调为好。 白霖是何等样人,虽然他没问君行为何如此,心中却也明白,当下便也同意了。 而今,司马源将叶君行介绍为白霖的弟子也确实比较合适,这样既让他的说话名正言顺,同时也符合他受到的白氏礼遇。 不过有件事是叶君行不知道的,白氏经商致富之道独步天下,却从不收授门徒,多少年来不知几多商界才俊意欲向白霖求教而不得,亦有众多商贾不惜花费重金请白霖传授经商秘术而未果。 昔年,以商入政的白氏先祖白圭曾有一句名言,“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疆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 这句话既展现了白圭对自己经商之道的骄傲,同时也体现出白圭要求想向他学习商道的人,必须要有超乎寻常人智慧,否则他便绝不会传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