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藤飞

    两山之间夹着一小片谷地，谷中有一汪湖水，太阳照射之下微微泛蓝。鸟鸣声也随着太阳升起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这些，何青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何青挺直身子，眼睛沿着藤索平视前方，绝对没有一点偏上或者偏下。不敢看上面，怕掉下去。更不敢看下面，那更容易掉下去。

    何青发现，越是在意脚下，越是着力，全身就越容易摇摇晃晃。

    何青摇晃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毛师父就停下来，回头注视着他，随时准备捞人。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希望这个笨徒弟就因为好面子，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但何青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出师了。

    在藤索上，何青渐渐觉得畅快。他感到自己既是全神贯注，又是略无着意。每一步走出都是自然而然，不假思索。

    谷间的飞鸟有时掠过藤索，喳喳鸣叫，翅膀带起轻风。

    何青像是脚下也踩了轻风，双臂也生了翅膀，越走越快，几乎赶上了毛小桃。

    当何青走下藤索，双脚又稳稳踏在土石上时，他用神情向毛师父宣布，猫猫版本的擒桃五跃已经过时了，解放双手的人形版本才代表擒桃五跃的最高水平。

    毛小桃也不得不承认：“哟，还可以嘛，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藤索另一端的这座山的山势更平缓一些，何青也很快找到了山路，虽然清楚具体通向何处，但既然有路，那沿着路向北下山，总能到得了枚州。

    两人正行走时，听到不远处窸窸窣窣地响个不停，还间有人声，只是听不清楚。何青过去查看时，只见一个人踩在一大丛藤蔓里，正用手不停拨开缠在脚上的藤蔓，一步一顿地向前走着。

    那人光着脑袋，身穿灰色僧衣，可不正是惠能？

    何青大喜，一边呼叫，一边朝惠能跑去。

    惠能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但因山中草木繁多，竟没看到来人是谁。

    “大师！这儿，我在这儿呢。”何青招着手，跑得也更近了，毛小桃在后面也跟着过来。她虽不认识惠能，但之前见过两人同行，知道这就是何青的和尚朋友。

    “啊！何青，你······”惠能这回看清了来人，赶快摆手，面露难色。

    何青高兴地说：“大师，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又碰到了，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分。”

    惠能说：“啊呀，你不要过来啊。”

    何青十分疑惑，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惠能在说什么。

    惠能又说：“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啊······啊呀，糟糕！糟糕！”

    何青忽然感觉小腿上有什么东西抓着自己，低头一看，原来是好几条藤蔓，原本只是铺在地上，现在却像是把何青的腿当成了倚靠的大树或木架，纷纷纠缠上来。

    “这些藤蔓都怎么回事？”毛小桃跟着何青，也一脚踏进了这一堆藤蔓之中，“跟蛇一样，真讨厌！”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毛小桃的办法比惠能与何青多，她直接又变回猫形，身形减小了许多，趁着藤蔓还没继续纠缠上来，赶快爬上树去了。

    惠能虽然能扯得断藤蔓，无奈这藤蔓数量太多，扯掉一条，两条又已经爬上来。此时他就像在沼泽地中，越是挣扎，越是麻烦。而惠能尚且不能挣脱，自然更遑论何青了。

    “我有个办法，”毛小桃在树上提议说，“我知道一个朋友，他会防火，我去找他来······”

    “不可，山里的草木切不可用火烧，万一火势控制不住，麻烦可就大了。”惠能猜到她的主意，立马回绝了。

    毛小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顶回去，撇着嘴，脸上显出不悦的神色，但心里还是赞同惠能所言。

    三人正焦急时，一阵嘹亮的歌声忽然插了进来。

    “上山斸山山丁登，

    下山嵌山山棱层。

    秋残日暮归来晚，

    茅檐洗脚月又明，

    明朝早入枚州城。”

    一个汉子从山石后面走出来，惠能一眼就认出这汉子应当是个樵夫。

    樵夫自然也一眼就认出惠能是个和尚。

    “啊呀，大师是安宁寺的高僧吧？这位小兄弟也是城里来的吧？”樵夫走上前来，放下自己背着的篓子，一边又说道，“可不能在山里乱跑！这里面的难处只有我们这些下人晓得，你们来了，肯定是要吃亏的。”

    樵夫从篓子里掏出一支竹筒，打开盖子，在那些藤蔓上慢慢地晃来晃去。不一会儿，那涨潮一般的怪藤便又如潮水般退去。

    惠能与何青又惊又喜，忙向樵夫道谢。

    何青问道：“大哥，你这竹筒里装了什么灵丹妙药，竟然这么管用？”

    樵夫笑道：“什么灵丹妙药！装了些莲子而已。”

    何青又问：“莲子装在竹筒里，就能有如此奇效？”

    要知道，这怪藤虽说并不能给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却也着实难缠，连惠能一时也没有能应付的办法。

    樵夫道：“可不就是！要说原因，那我也不懂，可就是有效。”

    何青问：“你不懂为什么，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干的？”

    樵夫道：“我想到？我上哪儿想到去？这是好久之前，有一位孙先生经过我们村子，教给我们的。”

    惠能道：“孙先生？”

    樵夫说道：“是，这位孙先生名讳思邈，不知道大师听说过没有？嘿，这孙先生那真是神了，什么都懂！尤其是看病抓药，嘿，那真是药到病除！”

    惠能道：“如此高人，若有机会，真该好好拜访一下。”

    惠能正准备到安宁寺落脚，便又向他打问了前去安宁寺的路，樵夫主动领着二人走了一段，出了难行的地段，又给二人指明了方向，二人连连感谢。

    刚要跟着樵夫下山时，何青回身去寻毛小桃，却发现原本蹲在树上的小黑猫向他摆了摆爪子，尾巴一翘，从树叶间跳走了。

    何青明白她就是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也就任她走了。

    安宁寺地处枚州城东面的黄花山，倒是相距不甚远。惠能与何青先朝着枚州城的方向行走，上了官道，又转向黄花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