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与命运擦肩(一)
康德的脚程比普通人快,夜里也未停下休息。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索拉河北岸的渡口。 从渡口可以看到东面气势磅礴的大瀑布,飞溅的水流拍下,形成一个巨大的湖泊。河水从湖泊开始分流,最大的便是一路向西流入大海的索拉河主体,有一条支流穿过王城下城区一路向南流去,沿着王城周遭的山体,最终汇聚在火雾城东北方向的沙漠绿洲。其他的分支则在分流不同的距离后陆续汇入二者,并在北侧沿岸留下大面积的湿地。 索拉河上游的河面十分宽阔,渡口设在水流相对平稳的位置,与最上游的瀑布与湖畔距离较远。再往下游走大概半天的地方,能够看到正在建造中的桥梁,但不知道是筑桥技术尚未完善,还是战争因素了阻碍了继续施工,跨河大桥仅有两段的雏形而已,离正式投入使用还差得远。 目前想要往返于索拉河两岸,渡船仍是唯一的选择。最近这段时间,大多数渡船都被各个军团征用,插上军团的旗帜为他们运输人员和物资。康德在渡口等了小半天也没有排到乘船的资格。随后,在支付了一小笔钱币后,他找到了一个愿意载他过河的上了岁数的老渔夫。与康德一同乘船去南岸的还有一长一少两位女性。 老渔夫告诉他们,自己原本在下游捕鱼,趁战争征调民用渡船的机会,才来这赚点钱币。他收了康德整整二十枚圆纹币,换成往年乘坐最豪华的渡船也只需要两枚圆纹币而已。 渔船靠岸时,有四个从南岸过来的男性急匆匆地离开。小渔船上载着五个人就显得十分拥挤。返程时少了一人还能好一些。老渔夫站在船头撑着杆,康德选择坐在船尾,将中间的位置留给两位女性。年纪稍长的女性和老渔夫讨价还价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妥协。耽搁了一阵之后终于开船了。 宽敞的河面上洋溢着勤快的风,坐在康德对面的年轻女子长相十分可人,气质颇为恬淡,但看穿着却不像大户人家,风轻轻地吹拂她的发梢,她不得不抬手压住帽子不让它飞走。 渔船行进的速度很慢,老渔夫和年长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而说到北方的战争,时而说到附近的收成。康德和年轻女子沉默地等待着。 那年轻女子时不时瞟向康德,但始终没有说话。 大半天的时间就在狭窄的渔船上过去。康德回忆起年幼看到出海打渔的父亲归家时的情形,父亲出海用的船比这艘河面上的渔船大得多。他曾经多次跑到父亲的船上玩耍,他可以将身体摆成大字形平躺在船中晒太阳,感受幻想中的与父亲一同出海的样子,只可惜父亲一次都没有带他真的出过海。 临近傍晚时,渔船终于靠了岸。不知道是风浪太急还是故意为之,老渔夫将船停在南岸渡口下游有些距离的位置,并没有直接泊进渡口。 下船后,康德便自顾自地向西走去,没一会就把那两个同船的女性落出了很远。 到达南岸渡口时天已经黑了,渡口的人告诉康德,王城在夜晚会执行宵禁关闭城门,就算现在上车出发,到了王城也得被挡在门外。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渡口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康德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渡口的码头外围有许多酒馆店铺,还有不少居民住在附近。南岸明显要比北岸热闹得多,码头正有一艘准备远航出海的大型舰船停泊,无论是船上还是船下,为大型舰船工作的人们都聚集在此,夜幕降临后以三个酒馆为中心的地带异常喧闹。 有两个相互搭着肩的男孩显然已经醉酒,摇晃着身体向路过的人们大声说着“我们兄弟明天就要出发去战场了,等再回来时,有了功业请大家一起庆祝。”之类的话。但并没有人认真理会他们。或许是靠近王城的缘故,生活在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显得非常匆忙,走在街上的速度很快,没人流连周遭,也不怎么关注彼此。热闹归热闹,却似乎少了些许人情味。 康德并不热衷于饮酒,不讨厌只觉得并无必要。他在角落里的小餐馆吃了些东西,转而寻找可以落脚一晚的地方。在街上兜兜转转来到一处亮堂的酒楼,酒楼门口的招待介绍说二楼可以住店,一晚只要五十枚片纹币。由于他是第一个向康德介绍的,康德便随他进了店。 昨晚一直在赶路,几乎没有休息,这会康德的确有些累了。趁店家准备房间的空档,康德在酒楼大厅小坐,要了一杯清淡的果酒慢慢小酌。 在大厅中停留的人不少,吵吵嚷嚷地很是热闹,但康德并不喜欢这种氛围,纯粹下意识地他就感觉人与人之间挨得太近,很没有安全感。 无意间,康德注意到之前同船的两位女性也到了这。年长的女性正在和酒楼的老板眉飞色舞地交谈,年轻女子仍旧沉默着待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角落里的康德。 不一会儿,老板跑到大厅中央大声说道:“恭喜各位,今晚给大家准备了一个余兴节目。有请来自北方小镇的塞拉小姐,为大家献唱一曲。” 周围的众人先是惊异,随后纷纷报以掌声。看来类似的事情在这里并不常见。那边的年长女性推了年轻女子一把,把她推到了大厅中央。 “那个,那个。我,我叫塞拉,很,很荣幸见到各位。”塞拉十分紧张,一只手扯着裙角,一只手拽住胸口,吞吞吐吐地小声说着话。 退到一旁的老板不忘拽走塞拉身上的风衣,露出下面凹凸有致的动人身材来。他的动作立刻引起周围一阵哄闹。那年长女人还不忘提醒她:“大点声,让大家都听到。” 塞拉局促地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求帮助,但并没有人愿意行动。她身上的衣服似乎不太合身,尺码偏小,整条裙子像是紧紧箍在身上似的,看起来就不太舒服。她低下头,等到周围的声音平息,方才开口唱起歌来。 她的嗓音带有一种独特的磁性,发出带有旋律的声音时显得颇为婉转,即便是高亢的部分也带着绵软的柔情。但她唱歌的技巧比较一般,加上扭捏的动作,初听时觉得不错,听到后面就显得有些单调呆板了。她演唱的大概是什么地方的歌谣,本应是欢快的唱词,表现出来的却满是哀情。即便如此,一曲听罢,大厅里的众人纷纷鼓掌称赞。 康德在遗忘堡生活时,就遇见过不少以歌舞表演谋生的人,女性居多。相比之下,他并不觉得这个塞拉有什么特别的。 随后,酒楼老板再次走上前来,站到塞拉身边,并将想要走开的塞拉拽住。只听他大声说道:“刚刚只是前菜,下面才是正戏。塞拉小姐只在咱们港口停留一天,如果大家的出价令人满意,可以与她共度一夜。” 塞拉显然不知道会这样,惊慌地看向旁边的年长女性。后者只是微笑地向她点头。塞拉的眼神一瞬间被恐惧填满,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不知所措。 侧面的一个高大男性大喊道:“老板,怎么才算出价满意啊?” 老板淡定地回答:“你先出个价,就知道能不能令人满意了。” 那个男人爽快地说道:“五枚片纹币,怎么样?” 老板哈哈大笑地说:“太小家子气了吧。” 另一桌的男人开口道:“要不,老板先给个底价吧。大家都怕喊多了,要是一枚一枚的往上加也太耽误工夫了。” 老板似乎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看了一眼年长女性,转而说道:“那就一枚圆纹币起价,怎么样?先说好,共度一夜怎么开心怎么来,但是不能伤到我们的塞拉小姐性命,明天一早必须把大活人还回来。”
众人哈哈大笑,大厅中的气氛完全被带动了起来。好些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叫嚷,这里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周围其他店里的客人纷纷跑来围观,但却不见有人出价。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一枚圆纹币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这么花掉的。 不过噱头已经传开了,老板也不着急匆匆结束。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看起来像是过路商人模样的男人举手表示愿意出这一枚圆纹币。 塞拉绝望地想要逃开,但却没能挣脱老板的束缚。 有人开始出价似乎激发了大家的热情,一时间好些人竞相加价,很快就翻了一倍,加到了两枚圆纹币。跑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这时,有一个光着上身的粗犷男人站起身来阴笑着说:“老板,你刚才说共度一夜怎么开心怎么来,意思就是不限于一个人呗。” 老板面露厌恶,似乎想要反驳。一旁的年长女性却率先回答道:“是的,只要出价高,别的都不管。” 那粗犷男人与身边同行的六个人简短交流后,开价道:“我们出五枚圆纹币。”随后他还挑衅地环顾了一周,好像做了什么很荣耀的事一样。 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的心思跟着活跃了起来,竞价更加踊跃了。挑头的粗犷男人跟着加了两次价便不再出声,很快价格就增加到了二十二枚圆纹币。说起来,这才勉强抵得过不久前塞拉自己的船费。 塞拉已经不再挣扎,似乎是在看到年长女人的笑脸后,她干脆呆立在那不再动弹,拽住胸口衣料的手也放了下来,一脸的绝望。 康德原本不想参与,刚好这时店里的人来告诉他,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康德起身准备上楼回房的时候,塞拉身上透露出来的无助猛然触动了他。鬼使神差地,康德喊道:“我出五十枚圆纹币。” 年长女性的目光看过来,似乎认出了康德,满意地笑着。她大概在想这么快就能把两个人的船费都赚回去,喜悦之情毫不遮掩。 五十枚圆纹币在这种地方算得上一笔巨款了,之前喊话二十二枚圆纹币的还不知道是多少个人一起合出来的呢。康德环顾一圈见无人再应声,留下一句:“来我房间吧。”便离开了。 事情告一段落,大厅中的众人立刻开始讨论这个财大气粗的生面孔是什么来历,很快就没人关心那个唱歌的女孩了。说到底,他们并不在意一个流浪的无助的歌女,聚在这里只是为了找乐子而已。康德的突然出现想必会让他们津津乐道一阵子。 这里的房间比较简陋,从床边的窗户能看到奔流不止的索拉河,瀑布下落的声音到了夜里格外明显,不过毕竟距离还远,习惯了倒也不至于影响休息。 铺好的床铺正对着浴室,浴室没有门,只有一条挡住上面一半的白色帘子。床头靠窗的另一侧有个小柜子,上面摆着个烛台。这房间里也就没别的什么了。 康德洗了把脸,离开浴室时刚好听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