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谁是疯子?!
牛遇打电话叫来刘清延。 刘大学生会会长没隔多久,来到办公室。他听完发生的情况,薄薄的白皮脸上涨出一层粉红,惶惑而不安地望着牛遇。 “我们学校有刷单的?”牛遇背过手问。 “我忙于工作,对很多事情毫不知情。”刘清延委婉地提醒道,“我已经毕业了。” “但电话中的人提到你……” “可能是想托我找学生。”刘清延想了一会儿道,“的确有一些学弟学妹找到我,想找到可以打工的渠道。” “你赶紧跟他们说,都别去了!”牛遇烦躁地说。 他越想越不对劲,抄起手机,对我们道:“你们噤声,我给理工大的朋友打个电话,看他怎么说……” 对方听到后,也觉得奇怪,回复牛遇道:“什么?你说电话是从我们学生处过去的?不对啊,今天学生处不上班,我去看看……” 手机那头再次传来声响。牛遇的朋友说过几分钟再给他打电话,先去确认情况。 我的心一跳一跳的,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没过多久,这位老师就打回电话。 “可能是出了什么事。”这老师说,“我去学生处看了,有个办公室门没锁,窗户也是开的,今天没人上班,监控也关的,一个人也没有……我进去时,空荡荡的,电话机后面的窗帘被吹得老高……也许是从门进来的,也许是翻窗子,唉!真麻烦!当初学生处装防盗窗就只装了一楼和有电脑的办公室,这办公室在二楼,可说不清出了什么纰漏了!” 牛遇听到这话,跳得老高。 刘清延也倒退一步。“早就听说了!” 牛遇死死握着手机,嘴里嘀咕。马莉老师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牛遇道:“我上次就听说了,有些学生现在做营销号,还有一些替别人刷单!” 他看到众位惊讶的神情,补充道:“之前洋品公司的来招人,我瞅着不对劲,觉得奇怪呢,他们统共就招收几名员工啊?可是招聘人员死活不肯走,一直和其他学生唠叨,然后,我从其他老师那听到了消息,说他们搞营销号,做水军,你们说,怪不怪?” 马莉老师听了,长叹一口气:“难怪现在学生学习不努力了。” 牛遇说:“可不是!” 听他们的分析,估计是洋品的人在各大高校招了很多人,联成片了。 牛遇有点不大高兴,也有点烦心。他总觉得如今的学生不务正业,搞营销,做水军,总不是个正事! 而且吧,这世道做网红的也太多了。 他再三吩咐刘清延不要让学生去刷单。 刘清延答应了。 但同样,他也表示,他只能传达牛遇的意思,管不了别的学生。 这几天。 赵一河事件持续发酵。 这些水军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把他过去的事都给挖出来了。 比方说赵一河当年上学翘课。 赵一河上学时宿舍很乱。 赵一河强迫同学看他的电影。 …… 这一类问题吧,若说它有,可能有;说它对,也未必对。但网民们莫名其妙,骂的,夸的,辩护的,似乎大家的嗓子哑了,眼睛瞎了,脑袋也懵得厉害。他们不觉得这样的东西也值得被挖出来,也有被读的价值。 最痛苦的,当属赵一河。 赵导终于受不住了,晚上和几个人喝酒,喝多了,握着酒瓶伏在酒案上哭。有人把录像给发网络上了,赵一河哭着说:“难!太难了!我感觉,我活着都是错误!” 这段酒后视频被传得到处都是。 有人说他危言耸听。 有人评论兔死狐悲。 有人事不关己。 有人泪流满面。 …… 几乎怪诞了。 叶成受到感染了。 他们那家萧疏林杂志社最近和朱实开战闹得厉害,其中有个叫褚星的,和赵一河喝了次酒。回来后痛骂。 叶成一下子受不了,他太同情赵一河了,便去赵一河家门口,与那些网红媒体吵架。吵到后来,他找了根绳子,把自己吊在杂志社二楼的窗户栏杆处,褚星那天去加班,夜晚星星点点,他无意中眼睛往上一扫,看到了正在往自己脖子上套绳索的叶成,吓得当即大喊大叫,跑上去把他放下来。 “你怎么了?”褚星小心翼翼问他道。 “以死抗争!”叶成说。 “……” “我要用我的死亡来证明,赵一河导演是好人!”叶成的眼珠子凸出,他大声嚷嚷,“我要用死亡警醒世人!” 他终究是没有死成。 因为褚星打电话给我,他听萧老板说过,叶成借给我一段时间。出于体型差异,褚星没多花几秒钟,就将叶成按倒在地,抽出他准备上吊的绳子,将他反绑。 然后褚星从他口袋中摸出手机,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你快来吧!”褚星解释完这话,就招呼我。 我过去后,就看到这么一幕场景,叶成趴在地面上,两只眼睛大得出神。他的手指关节和膝关节也圆圆的,凸出了表面皮肤。 褚星在他旁边坐着,一脸烦躁地抽烟,他跟我道:“人领走吧!” 我答应一声,就要上前给叶成解绑。褚星拦着我:“你不怕他惹事?” “啊?” “再上吊自杀?”褚星见我不理解,伸手比划了一下,“又要以性命自证清白?还是他人的清白?” 褚星说:“我拉你来,不是为了别的,你现在放了他,等没人的时候,他自己又死了。我不可能成天跟着他,你也不可能,所以,我们得要找个机会,必须把他心结给解了!” 我想了想,觉得褚星担心得有道理,便先暂缓手上的活计。 “叶成啊,跟你分析个事!”我语重心长地说。 叶成敏感又神经质地盯了我一眼。 “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谈过你的想法。”我提醒他道,“关于小说家与编剧的区别的。” 叶成想了一会儿,脖颈用力向下一甩,点点头。 他承认这点。 我心想,承认这点就好办。 我忖度着用词,缓慢说道:“你说过,小说家写作时,得要当自己是疯子!” 叶成:“恩。” 我说:“你还说过,编剧创作时,得把观众当成疯子!” 叶成:“对,我是说过。” 褚星瞠目结舌地盯着我们,他摸摸脑袋,结果被烟头烫了一下,抖得身体往上一跳。他说,他没想到,我们在谈这么复杂高深的哲学问题。 “你要理解,你现在处在一个由小说家到编剧的身份转换变化的过程,你明白吗?”我语重心长道。 叶成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可我还是想当小说家!”他补充道。 “我明白。”我飞快地说,“但做事得要有始有终,你现在是编剧,对不对?” 叶成点点头。 “所以,暂时得要以编剧的身份行动,遵循编剧的原则,对不对?”我继续提点道。 叶成想了想,又点点头。 “可假使你现在自杀了,没有观众,不又是一个人在疯了吗?”我劝慰道,“编剧,可是把观众当疯子的!你一个人自杀,哪里有观众?又怎么能符合一个编剧的身份?又怎么能把观众当作疯子?”
“……” “好了,你现在还想不想躲在杂志社,或者回到家,一个人想不开,把自己搞没命?”我试探地问。 “不。”叶成痴痴傻傻地说。 我这番话彻底把叶成绕晕了,褚星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他朝我竖起大拇指。“好了,我现在把你松开了。”我加快手中的动作,把他手上的绳结松开,“凡事,得要往好处想,你要想想,你还要买房呢!” 褚星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道:“提什么房子?你这是要把人逼死吗?!” 但他万万低估了叶成的脑回路。在某种程度上,叶成认死理,有种信念感。 他既然认为该像编剧般行事,那他就该!他在内心严格地要求自己。 叶成被我们松绑后,再三保证,他不会一个人寻死。褚星松了口气,和我们唠叨几句,这才夹着包取文件回家加班了。我又死死盯了叶成几眼,也没多管,照旧回家。 可我哪里料到。 叶成死脑筋,能死到这地步! 他跑到赵一河家门口去死了! 赵导因为网络风云,现在躲避在朋友家,不回家。 可网红博主们哪里在乎这点?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获知赵一河的住址,守在他家门口播报。 叶成赌着一口气,跑到赵一河家对面的楼上,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好编剧是要把观众当疯子的! 只见光亮一闪,手持远光灯大作。 那些网红博主努力睁开眼,透过窗户张望,接着,就看到一个高瘦的男子举着个大牌子站在夜幕之中,牌子上用红漆涂着“反对网暴,以死抗争”四个大字。 瞬间那些网红博主全疯了。 他们挤在窗户前,你推我搡,毫无秩序,这个人的胳膊碰了那个人的脚,那个人的后肘拐挨了另一个人的腰。大家闹着,叫着,嚷着,疯狂地把摄像器材捧高,就为了拍下画面前的这一幕。 至于赵一河? 赵一河谁啊? 世界上有这个人吗?! 再也没有人在意了。 流量! 流量才是这世界的王道! 所有的人都努力挤到最前面,拍到对面大楼上的人物,只见那个人捧着牌子在楼上绕了一圈,让大楼四个方面的人都看到,这让各位网红博主有些诧异,在他们看来,这个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应该只给他们看才对。 但他们并没有考虑太多,而是纷纷表示,这以死抗争——“太不应该了!” “终于有人在网暴中不堪重负了!”有网红急冲冲对录制器材说,她努力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反对网暴!反对暴行!” “别的人我可不管啊!”有位老大哥语重心长提醒粉丝,“至少我的粉丝,我要叮嘱一句,你们千万别网暴他人!也不要在其他博主那刷我的名字……” “太残忍了!”另一男子说,“不管怎么样,遇到难题了,大家要努力扛过去!想想父母家人……生命只有一次,人生没有过不去的难槛!” “谁来报警啊!”这是一个带哭腔的萝莉装博主。 …… 一时间网友们也纷纷动容,报警的,向平台检举的,各种刷弹幕刷礼物的。这种追求新颖、不落窠臼的直播内容并不引起他们的反感,但也同样让他们同情满满。可平台担忧的就多了了,一时间停播的,关直播间的,封杀的,后台工作人员忙个不停。 而就在此时,众网红博主又是齐齐一声惊呼,只见对面那栋楼上的青年绕到楼的另一边,往楼下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