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周天循环，东西有别

    当我再次看清楚美夜子的容貌时，周围的空间已经化为了一片漆黑，我甚至都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站在坚硬的地面上，因为此刻，我倒更像是飘浮在太空之中。

    只不过，在我的身旁，却是出现了其他队员：

    一剪梅、御镜堂、司伏见、尉文龙、墨隆、宋道明，都以美夜子为中心顺时针环绕而立，出现在了这片空间之中。

    “哦？搬风了？”

    见到穿着黑裙婷婷立在人群中心的美夜子，一剪梅掀唇一笑，然后随意拨弄了一下她那一头用梅花簪别起的长发前延的几缕刘海。

    “是啊。搬风了。”美夜子笑道，“恭喜各位顺利完成了上帝游戏第一轮的攻略。第一局麻将打完了，要歇一歇，换个位置，换换风水，继续嘛。”

    美夜子轻轻甩了甩手，她的手中浮现出了黑皮硬壳的《妖魔世界》世界之书，美夜子冲着我晃了晃手中的世界之书，随即笑道：

    “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中场休息区，也叫希尔伯特空间。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内，你们将获得使用‘世界后台’的机会。使用世界后台，有十条规则。这十条规则，分别是——”

    “第一，能够进入中场休息区的只有依然有着队员权限的初始队员。在中场休息区内无法继续进行队员权限转移。”

    “第二，中场休息时间是一个月，以世界之书上的倒计时为准。”

    “第三，中场休息区域为世界后台，俗称希尔伯特空间，在此期间，你们可以对你们的世界进行因果cao作，但是不能作物理法则层面的修改世界类型的cao作，所以你们不能修改物理法则创造新的物质。”

    “第四，希尔伯特空间内不存在死亡概念，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死去。”

    “第五，在希尔伯特空间内的成员可以利用他的记忆呈现出任何他记忆或者想象中的画面，但是这些记忆中的存在无法带出希尔伯特空间，在中场休息结束后，所有记忆制造物都将被清空。”

    “第六，中场休息期间，世界之书只能被使用，却无法摧毁。”

    “第七，中场休息期间，任何选手不准选择败北或者投降。”

    “第八，希尔伯特空间内可以随时对世界之书所代表的世界进行cao作，并且将不满意的cao作内容清除，重新再来，但是已消耗的时间无法弥补。比如说你花费了七天时间在自己的世界里制造了大屠杀把全人类灭绝了，你可以把这个事件清除抹去，但是，你屠杀所花费的七天时间不会回来，在将屠杀的人复活之后，你剩下的可cao作时间，就是一个月减去七天。但是你可以让第二**作的时间加快，比如说，你在希尔伯特空间内只过了一天，但是你们的世界却通过加快速度已经过了十天，当然这个过程，由于时间加快，因此可能会损失一些观察上的细节。”

    “第九，希尔伯特空间有多个窗口，可以同时模拟不同的世界未来进行并行的cao作。但是最后你们只能选出一个满意的未来作为第二轮游戏开始时的世界状态。”

    “第十，希尔伯特空间的窗口可以选择任何的观察角度来观察你们世界的形成历史。”

    尉文龙手中没有红枣，他只好把他的右手食指塞进了嘴里，习惯性地咬合着，然后哼声笑道：

    “十条规则？呵，真是堪比ZFC公理系统啊。”

    宋道明双目闭合，道：

    “无量寿福。周天循环，东西有别。月之一字，分阴历之月于阳历之月，不知道姑娘所说的月，指的是阴历之月，抑或是阳历之月？”

    一剪梅也哂笑着，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既然你说了可以随意这世界之书……那么，若是我们把世界之书的书页给耗尽了，那又该怎么办？再大的地主，可也经不起挥霍。还是说……你默认这世界之书的书页，是无穷多的？无论如何，你都提供了一条有趣的信息呢。若是我们将世界之书的书页耗尽了，我们的记忆岂不是难以在这书上呈现了，那我们是该死，还是该活呢？还是该……半死不活呢？”

    御镜堂也是歪着嘴笑道：

    “是啊，小妞。你说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不会死去？这可就有意思了。请问在这里……可以生孩子么？嘿嘿。咱们这里也有一只美女蛇，要是让她怀了孩子，算不算多了个生命呢？”

    一剪梅冷冷地看着御镜堂，道：

    “泥涂曳尾，狗彘不食其余。”

    “多谢谬赞。”御镜堂冲着一剪梅抖了抖眉毛，“粗鄙无耻是大爷最爱的形容词前三。”

    墨隆也是笑道：

    “我自然也有疑问。这规则实在是太过漏洞百出，粗糙不堪。既然可以在这片空间内凭着记忆制造一切，那么，是否能够修改自己的大脑？既然人不会死，那么，我利用对大脑的修改来提升自己的大脑性能，实现迭代，不知道……离开这片空间之后，是会还原呢，还是继续保持高性能呢？毕竟，大脑是我的，而升级大脑的工具，是这片空间的。”

    司伏见也是微微一笑，随和地笑道：

    “不错，我的问题也差不多。根据犯罪学的洛卡德交换定则，任何一个空间内的两个物体之间不可能不存在信息与物质的交换。那么，假如我在这片空间里吃喝拉撒，与这片空间的物质进行了新陈代谢，那些吸收的营养和空气已经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那么我离开之后，是否会带走这里的物质？”

    尉文龙则是静静地看了美夜子半天，然后他从嘴里拔出了带着口水的手指，道：

    “你的规则还有一个更加致命的问题——既然希尔伯特空间可以造出记忆中的一切，那么，可以造出世界之书……甚至是你么？如果可以造出世界之书，那么，两本书上写下悖论，该如何解决？此外……如果杀死这片空间中记忆的你，会如何？又或者……让记忆中的你直接与你同归于尽？”

    “可真是一群好奇宝宝啊。”美夜子手热地将她的那一头长发缠绕在她那雪白的脖颈之间，脸上浮现出几分鄙夷之色。

    顿了顿，美夜子笑道：

    “只有一次回答机会。因为知道越多，不知道的也就越多哦。”

    语毕，美夜子轻轻动了动她的手指，在空中画出了两个rou眼看来几乎完美的圆，一大一小，然后道：

    “你看，知识呢，就像这圆，圆越小，周长就越短，周长外面接触的空间也就越小，但是圆越大，和周长外接的空间也就越大，所以不知道的知识也就越多，是吧？”

    说完，美夜子转向了宋道明，道：

    “首先回答你的提问吧，老头儿。在希尔伯特空间内，一个月的时间按照世界之书上的进度条倒计时来计算。而在之后呢，则是根据月球在过去一次的公转的周期来计算。这个公转，包括月球过去一个月散发到宇宙中的所有辐射和光。”

    尔后，美夜子又转向了一剪梅，道：

    “至于世界之书的书页嘛……我想你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吧？”

    一剪梅抱胸而立，眼中带着一丝琢磨的意味，随即道：

    “世界之书的纸可以薄到不可思议，但却终究是有重量的。只要给每一页纸折一个角，就不会叠合在一起，如此一来，只要翻阅的页数足够多，这世界之书的质量，怕是能化为一个黑洞？”

    尉文龙在一旁补充道：

    “只要达到接近三个太阳质量，也就是六乘以十的三十次方千克，世界之书就可以变成黑洞。而每一张世界之书的质量，可以利用质能转换公式和光子能量公式来进行计算。光子的静止质量虽然为零，而且理论上光子波长可以无限，但是由于宇宙的半径有限，所以有度量意义的最小质量光子是波长为哈伯半径的光子，代入E=hc/λ公式，可得到这个数约为1e乘以10的-42次方焦耳，这个数再除以光速的平方，得到的数值差不多就是10的-58次方，所以，世界之书的数量，最多不会超过10的58次方页，超过这个数，书就会因为质量过大，自己就会坍缩成黑洞。而且，考虑到其他的因素，实际书页甚至可能比这个数还要更小。”

    “好吧，”美夜子摆了摆手，“书页的最小厚度是普朗克尺度。”

    尉文龙面色平静地道：

    “一张纸的厚度不到零点一毫米，可以分的极限是106次，所以一张纸可分的张数接近2的107次方，所以，一本世界之书的总厚度大约是64/625lp这个数值。每一张纸都可以反复拆分，直到普朗克厚度，也就是1.62x10^-33厘米。这个数值果然比变成黑洞的质量小的多。”

    我笑了笑，然后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希尔伯特空间，道：

    “其实不需要这么算，只需要看希尔伯特空间内能够呈现出的窗口数量就行了。目前所在的希尔伯特空间是个半球体，一张纸可以cao作一个窗口，那么一个月的时间长度除以普朗克时间再乘以窗口数量自然就是世界之书的总量，超过了这个页数，就只能把一个窗口给取消……也就是说，把世界之书上的内容全部擦除，是吧？”

    尉文龙看向了我道：

    “按照你的算法，这个面积超过一个足球场的希尔伯特空间内同时可容纳的窗口数量至少超过一万，那么，世界之书的书页计算会比现在的数量高出十一个数量级。”

    我笑道：

    “所以，就是因为世界之书的书页数量达不到理论上的窗口极限，所以才设置了可以清除历史的规则。”

    “原来如此……”尉文龙点了点头，“如此一来，规则的确在逻辑上自洽了。”

    美夜子把玩了一下手指，道：

    “所以现在明白了吧？世界之书的内容，在中场休息期间，的确是可以删除的。”

    “因此，理论上，”我顿了顿，道，“我们也可以删除在希尔伯特空间内的一个月的这段记忆，是吧？因为假设我们不能删除记忆，那么如果我们的大脑装下了超出书页数量的世界的记忆，那么，世界之书就将无法再显示新的内容了，窗口也无法再继续制造，而由于世界之书书页被耗尽，我们的记忆呈现不上去，我们就相当于变成了不死之身，这就违反了规则。所以，既然窗口的历史可以删除，那么我们的记忆，自然也可以删除。”

    “真是聪明。可以推导到这一步。”美夜子笑着道，“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啊，王一生。没错，在希尔伯特空间内的一个月的记忆，你们的确可以删除。”

    司伏见忍不住洒然一笑，道：

    “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是吧？”

    “没错。”美夜子笑道，“我告诉了你们基本规则，但是潜规则，是需要你们自己挖掘的。”

    美夜子撩了撩她的一头黑发，然后继续看向了司伏见，道：

    “接下来回答你的洛卡德交换问题吧。打个比方说，当你们进入这里时，你们的身体信息就已经被记录了。当你们离开这片空间时，你们的身体状况会回归到进来时的状况。”

    司伏见笑道：

    “这么说，记忆不算是身体的一部分么？还是说，你承认灵魂的存在？如果是这样，那可就有点意思了。”

    我笑了笑，道：

    “这个问题，司伏见，我可以替美夜子回答你。世界之书就相当于一个记忆记录器。我们的身体信息会在离开希尔伯特空间时保持到原态，但是记忆却会从世界之书内导入。这相当于一个还原、再植入的过程。”

    “聪明。”美夜子笑道，“你真是可以成为我的专业解说员了。事实的确就如你所说的，王一生。而且我可以强调一点，如果你们的记忆超出了世界之书，那么，你们还是会死，只不过，你们会变成无法继续增加记忆的植物人。”

    “真是可怕的智力限制啊。”我笑道。“很显然，世界之书的页数，同时也是智力的限制器啊。至少，在记忆容量的限制上是如此。”

    美夜子笑道：

    “只要你们暂时放弃队员身份就行了啊。”

    “也是。”我笑了笑，“只要记忆不被书记录就可以了。只是我很好奇，其他的战区，也是跟我们一样有着书页有限的限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