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箭三雕
何朝龙转身就走，走得很果断，很决然。 留下陷入绝望的张班头，以及惊骇至极的吏房司吏和典吏。 吏房赵司吏，掌管县衙人事权。 当他听说胡锋找他，赵司吏心中就怀疑胡锋要在人事上动刀。 对此，赵司吏心中十分不满。 他不愿意配合。 不管对于哪一级的单位，人事任命都是重中之重。 县衙中的各个职位，那都是一个罗卜一个坑，都被占着的。 新任知县想动人事，赵司吏当然能理解。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刚上任的知县，想把自己的人安插到要害部门，这是很容易的理解。 但站的角度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也不一样。 因为前几任知县的无能，县衙的人事任命权，已经大半掌握在了赵司吏手中。 他通过自己的权限，用欺上瞒下的手段，朝县衙里安插了不少人。 借此牟利，赚了个盆满钵满。 其地位，在县衙中，也是仅次于主簿的存在。 但要是胡锋随意对人事动刀，那么赵司吏的权威，就会受损。 所以在来的路上，赵司吏就想好了，他要让胡锋吃个钉子。 在他看来，这应该是很容易的。 毕竟胡锋年纪不大，且没有治理县衙的经验。 他只要按照对付往届知县的办法，那对付胡锋，就该是手到擒来。 但是现在，他有点毛了。 胡锋三言两语的，居然就让何家家主放弃了张班头。 虽然看起来何家家主好像是占了大便宜似地。 但是赵司吏却明显发现不对劲。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赵司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 在吴钩县的六房当中，刑房和户房，一直以来，都是主簿许琅的势力范围。 这两房的司吏虽然不是许主簿的人，但是其中的典吏、书手、算手等吏员，却都是许主簿的人。 要说在吴钩县六房当中，谁最有可能对胡知县的命令阳奉阴违，那必然属这两房无疑。 而现在，胡知县居然将这两房司吏的位置，送给了何朝勇。 这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 如果是有意为之，那么这个胡知县的手腕可不简单呐！ 他这是故意挑起许主簿和何家的矛盾。 不管是哪一方落败了，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而且还顺势将张班头拿下，既将缉捕的权力收回，又立了个威。 可谓是一举三得！ 心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让他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安。 “来人！先将张雄关入牢房，待明日放告日细审！” 胡锋威严的声音响起，让赵司吏吓了一跳。 他抬头看向胡锋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寒意。 此时的胡锋，和刚刚面对何朝勇时，是截然不同的。 刚刚在何朝勇面前，胡锋是温和，甚至略显讨好。 而现在，胡锋那张脸上，却布满寒光。 那双眼睛，深若寒潭，看不清底。 越是如此，他心中就越是发毛。 他觉得，面前这个知县，就是个笑面虎，是个笑里藏刀的人物。 你看着他好欺，说不定下一瞬间，他就有可能一刀子扎进你的心脏。 门外的皂隶，像拖死狗一样，把张班头拖了出去。 房间中恢复了宁静，这种宁静，让赵司吏有些窒息，只感觉喘不过气来。 那胡锋，大大咧咧的坐到椅子上，也不说话，端着茶杯，只顾着饮茶。 好似一时间，竟忘记了吏房的司吏和典吏还在屋子里一般。 赵司吏一时间，更是难受。 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煎熬般的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司吏只感觉头发麻，脚发酸，腰发疼。 才终于等到了胡锋的第一句话： “你叫赵毅是吧？” “是！小人是叫赵毅！”赵司吏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在吴钩县，你知道哪里有能工巧匠吗？” 赵司吏猛地抬头，见胡锋目光看来，他连忙低下，沉默思考了半晌，方道： “这……这……小人不知！ 此事需要询问户房司吏。” 赵司吏确实是被胡锋问懵了。 他一个吏房司吏，尽管职责范围是起用人才。 但这个人才，并不包含胡锋询问的能工巧匠。 在大宸朝，所谓的能工巧匠，社会地位是很低的。 管辖这些人的，是户房。 “那一会子你们吏房和户房发一封榜文，向整个吴钩县招募能工巧匠。 但凡是有手艺的，一律都要。” 说到这里，胡锋又皱起了眉头。 按照他对老百姓的了解，老百姓对官府是畏如蛇蝎。 他招募能工巧匠，其目的，是为了制造各种机器，为以后办肥料厂打下基础。 可问题是，老百姓们都被衙门的徭役弄怕了，他担心榜文发出去，根本没人搭理。 于是又补充道： “在榜文里，你们要清楚的告诉老百姓，但凡是应聘成功者，免一家徭役、包一日三餐吃食、日薪二十文！” 胡锋此话一出，赵司吏便是一阵愕然，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大人，您是说，但凡应聘成功，不仅可以免除一家的徭役，还要给他们工钱，以及包他们一日三餐？” 要知道，大宸朝的衙门找人干活，从来就是不给钱的。 不仅仅不给钱，给衙门干活的人，其一日三餐也要自己负责。 这叫服徭役！ 这是普通老百姓必须要尽的义务。 以前的胡锋，就服过徭役，只是后来他赚了钱了，才利用交钱抵消了徭役。 就包括衙门前站堂的皂隶、监狱的狱卒、看守衙门的门子、县衙的膳夫等等，都属于徭役，都是白给衙门干活的。 尽管皂隶、狱卒、门子等职业，非常受老百姓追捧。 但受追捧的原因，是因为干这些活，有灰色收入。 但是事实上，他们依旧属于白给衙门干活。 而现在胡锋要找所谓的“能工巧匠”，居然要给这些人钱，这让赵司吏一阵愕然。 胡锋心思通明，他看见赵司吏那不解的目光，便解释道： “这些能工巧匠，本官自有用处。 这笔开销，就从本官的俸禄中支取，不必让户房支付。” “是！” 胡锋再次喝了一口茶水，准备开始重头戏了： “今日的事，你们都看见了。 一个堂堂的快班班头，居然做出那等罔顾王法之事。 戒石亭石碑上刻着什么？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虽然张班头没有拿朝廷的俸禄，但是他多年供职衙门，不消我说，大家都该知道，这些年借着手里的权力，应该捞了不少。 可惜啊，欲壑难填。 这厮居然将手伸到了朝廷的税粮上，简直是罪该万死。” 胡锋满脸寒意，声音冰寒刺骨。 赵司吏忍不住一个哆嗦。 在赵司吏看来，张班头触犯王法，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句难听话，衙门里的人，哪个是干净的？ 张班头错就错在正好撞在了知县手里。 但看见暴怒的胡锋，赵司吏是真担心胡锋一怒之下，让人仗他一顿。 但胡锋的脸，本来就阴晴不定。 刚刚还阴云密布，眨眼又变得阳光明媚： “因此，为了上不负皇命，下不负苍生。 本官决定，着你们吏房对三班六房进行监督。 三班六房内，上至司吏、典吏，下至普通衙役。 但凡有贪赃枉法者，你们都有权向本官汇报。 本官将依律法进行严惩。” 胡锋笑眯眯的看着赵司吏，这目光让赵司吏打了个哆嗦。 胡锋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