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绘泉宫

    好不容易回到了绘世阁之内，卞庚终于得了安宁与清净，可以开始独自研习了。

    他冲进常年搁置、为泉力归来时的他修炼使用的四进西屋。

    刚一进屋，太毫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自顾自地从卞庚的衣领间飞了出来，浮在他面前的空气中，周身萦绕着玄妙的银光。

    笔身转动，最后笔尖指向屋子角落里的一个已经落了灰尘的大箱子。卞庚想起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走过去从中取出一块方台，将其摆在房间正中央。

    这块方台出自他父亲卞至鞍之手。父亲和母亲一同失踪前，父亲曾对卞庚说：“这是一块用画布包裹的萃台，如果……等你有一天恢复了泉力，就坐在它上面修炼。”

    四年了，卞庚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它。因为那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但今日，如果真的是泉力归来的日子，他定该要坐在这萃台上迎接才是。

    他紧锁门窗，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在萃台之上盘腿而坐。

    他长呼出一口气，感受着心跳逐渐归于平稳。

    太毫依旧浮在他的面前。

    卞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发现自己不需要睁着眼睛，也能看清东西，不过闭上眼时，他看到的是能量和泉力。

    此时太毫所处的位置有一团光，那刺眼的程度代表了这能量的精纯与强大。

    而后，那团光里放射出了无数道光线，在卞庚的眼前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图画，并且不停地变换，速度越来越快。

    起初，卞庚觉得这些图画有些似曾相识，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些都是他亲手所作的画啊！从他还很小的时候，随着时间顺序越来越靠近今时。

    他看着这些图画的笔触从稚嫩和粗糙到成熟和精细，色彩从单一到丰富，画面从平凡到神奇……他从未这样浏览过自己的作品。内心不禁泛起一阵触动，像河面上的涟漪一样，一层一层扩大。

    画作的变换之间还混合着他这些年来的记忆，每一帧竟然都充斥着精纯的脉流泉力。他看见儿时的自己熟练地运用泉力，被所有人夸奖的模样。更重要的是，他在许多画面中捕捉到了父亲母亲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愈发恍惚了，好像马上就能淹没迷失在这过往的洪流之中。

    当回忆中的时间齿轮转动到四年前父母恳求他将一切泉力转移到太毫中的那日，一切画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太毫缓缓转动，将笔尖直直地朝着卞庚。

    在他能够反应过来之前，一道锐利的光束刺进了卞庚的胸口，那是源自心脏和丹田的两条脉流经络的相交之处，也正是他的泉宫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剧烈的疼痛使卞庚短暂痉挛。

    缓过神来时，他看见经络之中的几串光晕，意识到那是他停滞了多年的脉流，因为泉宫的消失，这本该源源不断地涌动的脉流无处可去，也没有路径被炼化为泉力，只能被禁锢在经络之中，愈来愈黯淡。

    太毫笔尖射出的光束划过之处，皆留下了清晰的干净的线条。随着笔画的增加，卞庚渐渐明白过来——太毫在重新绘制他的泉宫！

    虽然速度极慢，但只要看着那熟悉的晶体一点一点成型，卞庚的心脏就猛烈地跳动起来。

    经络中的脉流似乎也通了灵性，感受到卞庚的情绪波动，又或许是它能察觉到泉宫处的能量波动，竟慢慢开始复苏，甚至是活跃起来。卞庚看着自己经络中开始忽而闪烁的光晕，激动之情更加难耐。

    然而，太毫绘制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了。卞庚感到奇怪，更加聚精会神地观察从笔尖射出的光束，发现他的意识竟然似乎能控制那光束。他便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的精神力量助太毫一臂之力。

    汗珠连续地从他的额前渗出、流下，布满了他的皮肤，浸湿了他的衣衫。

    不知多久以后，晶体简单的一层轮廓才绘制完成。

    卞庚稍稍舒了一口气，微微停顿后，不知疲倦地继续绘制晶体的具体结构。那将是个非常复杂困难的过程，因为泉宫的晶体如同水晶，由许许多多个点、线、面组成。

    一边、两边、三边……

    一角、两角、三角……

    一面、两面、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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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一个坚实挺拔的身影立在西屋对面东屋的房檐之上。

    人影看着顺着窗户射出来的光，面容上浮现一抹收敛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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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坐，便不知道是多少个时辰过去了。

    卞庚再次睁眼时，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寂静无声。只有远处的鸡鸣在告诉卞庚，昨日早已完结，新的一天即将起始。

    他已许久未曾进入过这样沉浸的境界了。平时虽然画画也很投入，但自从失去了泉力，他就没再这样细致地观察过自己体内的脉流经络。

    况且，谁能想到，与他平日里的山水、人像、景物相比，这样简单的一个晶体竟然也能花如此长的时间来绘制？

    不过，无论如何，看着那颗重新归位的完整的泉宫，卞庚内心只感到无比的惊喜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