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选择

    浩荡的火色逼近了草屋，幽寂的月华下，身着甲胄的兵士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火光中渗人的苍白被衬映得望不清虚实。

    为首的官兵一脚踹去，破朽的木门顿时应声倒塌，翻腾起覆面飞扬的灰土。

    屋内空空如也，了无一人。

    领头的兵士眼神冰冷地四处看去，突然，他来到一处泥泞的墙角停了下来。

    那是一片还未凝固的血迹。

    ……

    浓重的喘息声幽幽隐隐，高耸入云的山峰挡住了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栈道咯吱作响，宛若丧鬼一般在低沉哀咽。

    “此处离旧都还有多远？”涣之回头望去。

    狭窄败落的木桥上破洞横生，草植遍布，两边的铁链也是生着黑赤的锈迹。

    “约莫…六日马程。”

    徐浩扶着桥缘锈迹斑斑的铁锁大口地喘着粗气。

    几人在千钧一发之际钻进了草垛下隐藏的地道，不停歇地跑了三四里路。

    对于十来岁的孩子，其对身体的负担还是太过沉重。

    涣之双眸燃着淡淡的火焰，火势微弱，可却是能够看清身前几里。

    “前方三里路有处山xue，我们可以先去避避。”

    待众人抵至对岸，涣之利练地抽出腰间的至高剑。

    闪着灼目符文的至高剑在黑寂里肆意燃动。

    一道寒光闪过，轰隆的灰土乍起，残败的木桥半垮着身子在对岸摇晃。

    “咔——吱——”

    幽弱的火焰在围裹起的木堆里舞动，发出悦人的清脆。

    虚弱的赤光在阵阵寒风里窸窣摇曳，来回摆动的映在堆火旁幽幽的人影上。

    “先前是我冲动了，徐兄。”

    某山腰处的洞xue口，涣之随意地瘫坐，疲惫地望向远方。

    “算不上，算不上。这杨军紧随我后，任谁都会像你这么想吧？危机关头，任谁都难以有清晰的判断。”

    徐金双手抱头躺在泥泞，嘴里叼着支不知名的草根。

    身后宇皇和徐浩双双倒在墙边，耷拉着头疲倦地睡去了。

    涣之无声的笑了笑道：“脖颈的伤还……”

    “无妨无妨，小伤而已，王将不必挂齿。”

    “你…知道我们是谁？”涣之疑惑道。

    徐金猛然札起身来，目视前方道：“能让杨军这般兴师动众，除了在外了无踪迹的王将与宇皇，我想不到还能有谁。”

    涣之缓缓站起身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徐兄跟浩儿是为何会招致杨兵的仇视？”

    到此，涣之已对徐金两人没有任何敌意，所以那被施加了术法的皮袋，如果不是徐金有意使然，那就只能是与两人结仇之人所使，鉴于杨氏派兵速度之快，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是杨兵和徐金两人结下过梁子。

    徐金双目深邃，像是在极力避免回忆起那段悲剧，“前段时间村里来了一群自称潘家的家伙，他们神色匆忙，看起来像是刚刚遭遇了一场追捕，我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所以村里没人再敢收留他们，但那时的浩儿还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领着这群家伙回了家，但好巧不巧地是，路上他们遇见了杨兵。”

    涣之静静聆听。

    “尽管两波势力拼命厮杀，但奈何杨兵数量的碾压，潘家人很快就败下阵来，但这时，父母却率领着村民们奋勇反抗，然而那群自称潘家的家伙，却毅然抛弃了刚刚救下他们的村民们，就这么跑掉了。”徐金的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悲伤，“最后，这里被杨兵全面镇压，而率领村民反乱的父母则被视作逆党，吊着他们的尸体在城门上置了七天七夜。”

    涣之闭目，他甚至不忍再听下去。

    “而我们，被他们视作诱饵苟活着，因为杨兵相信，那些自称潘家的家伙会因为愧疚来救出我们，但这压根就是天方夜谭。”徐金语气缓慢。

    “对不起。”涣之忽然说。

    “王将无需自责，你们一直在为此拼尽全力不是么？”徐金慰藉道。

    涣之不由得愣住了，从宫廷政变一直走到现在，尽管拼尽全力，但他总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cao纵这一切，茫然的无力感总是不自觉涌现在涣之心头，如临不可世敌，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但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在期待自己啊？！自己就是堵上这条性命…也不能辜负百姓的托付！

    “浩儿是个好孩子，他的路还长，我也相信，他会作为一个术师将我们徐家的血脉传承下去。”徐金又说，“我答应过母亲，要保护好浩儿，我不愿食言，但也不得不食言。”

    徐金徐徐站起身，抚摸着脖颈处结痂的伤口沉重地叹了口气，“杨兵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时间不多了，浩儿，就拜托您了，王将！”

    涣之注视着徐金伸向脖颈的右手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短暂的迟疑后他矗立在皎洁的月华下微微颤动着额头。

    “我相信…你们会让大宇…重回辉煌！”

    “不最后…再看看他么？”涣之轻声问。

    徐金忽然生出灿烈的笑容，从头额延伸至嘴角的伤疤在此刻像是生着昼霞，显得万般厚实稳重。

    暖人的火光照耀在他的侧脸摇摆。

    “再看他…只怕是再迈不动腿了。”

    徐金立在洞口。

    “那么…就此别过。”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情的寒暄，只是一句走了，只是一个男人间的承诺。

    就此别过。

    涣之远远地望着徐金逐步离去，双眼凝重庄肃地好似要渗出血来。

    惨白的月光下，顺着徐金在错乱宗杂的林间离去的路途。

    留下了一道道鲜艳的血迹。

    ……

    “呼——呼——”

    徐浩浑身大汗地奔驰在林间，低沉地喘着大气。

    宇皇紧跟在涣之的身后，惨白的面孔被时隐时现的月光照及。

    “哥哥…哥哥呢？！”

    徐浩虽已是要力竭，激烈跳动的心泵中却仍是匀出了气力来牵挂消失无踪的徐金。

    “他率我们一步先行，前方不远的山谷，我们应是能见到他。”涣之缓缓道。

    身后磅礴浩瀚的赤光已是渐渐逼近，起伏的金属碰撞声回荡在林间。

    三人竭尽全力向前奔跑，满头的大汗骤然滴落，嗓间刺闷得仿佛随时都会迸裂开来。

    骇人的火光愈来愈强烈，渐渐已是照明了众人前方成群的山竹。

    跌踏驳乱的踢踏声踩在山林枯朽的落叶上犹如索命的鬼魂紧随众人后。

    窸窣的狂风卷落高顶的竹叶，围裹成一圈圈的圆环来回旋转，呼啸着轩飞于众人头顶。

    徐浩一个踉跄被脚底突兀的石块绊倒，狠狠地纵身摔在了落叶上。

    涣之连忙拽起倒地的徐浩，搭着徐浩的胳膊，正欲将其置于后背。

    “休——”

    突然一记利箭穿梭过空中的飞叶落于涣之身旁不远的树干。

    涣之缓缓停下脚步，轻轻放下后背的徐浩，举起双手向后转去，神色自若地面朝着磅礴的火光。

    宇皇见状，也是徐徐背过身去，此刻，宇皇只是无言。

    道道人影缓缓浮现在耀人刺目的火光中。

    他们鼎举着火把，高昂着头颅傲然鄙夷地望着三人。

    一道身材健硕的人影缓缓脱离虚实的火光，踱着步子走向了三人。

    “老子还以为是山豹！”

    徐浩靠在树干上竭力地睁开右眼，身前之人虎背熊腰，身披层层包裹的羊皮兽衣。

    “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