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凤鸣岐山
入眼即为血红色，鲜艳、诡谲，如雾如雨，如梦如幻。 这是什么地方？姜玄越大惊。 还好那个漩涡消失不见了，姜玄越神魂化作的朱红色雀鸟终于可以稳住身形。 可是她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许久，依然没有飞出这片诡异的血雾空间。 难道是方向错了？ 就在姜玄越准备停下来时，恍惚间发现不远处的血雾像是在朝着某个方向缓缓涌动。 她定了定神，确认了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不明所以，不过有变化总比一片死寂要好。 姜玄越随着血雾涌动的方向飞了过去。 没多久，便见血雾涌动越来越快，后来直接化作一道道血色流火朝着前方飞速流去。 姜玄越自忖博闻广记，但她到现在还没识出这血雾流火究竟是什么。 好在这流火除了令人眼晕，并未伤到她丝毫。 又不知飞了多久，姜玄越终于来到流火的终点。 一个由流火洪流形成的巨大漩涡。 难道这就是这血雾空间的中心处？ 姜玄越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漩涡，没一会儿便看出些端倪。 这漩涡竟是一粗一细两道方向相反的流火组成。 较粗的流火洪流中充满了五颜六色的火焰，暴躁地挤作一团。 而较细的洪流只是一条红白相间的火焰线，看起来颇为安静。 那些五颜六色的火焰，姜玄越大多都认识。 但真正令她震惊的，却是那条不起眼的红白火焰线。 阳极真火！ 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阳极真火！ 然而更令姜玄越震惊的还在后面。 两道流火像是在角力，没一会儿漩涡竟在红白火焰线的驱动下改变了旋转方向。 紧接着，两股洪流竟纷纷化作一片古怪图案。 符，居然是符修的五元力符文和各种火符纹。 姜玄越所属的南疆九族与天符宗在历史上颇有渊源，因此她对于符术并不陌生。 她记得族中古籍曾提到，天符宗符术其实与南疆九族的修行术有很多相似之处。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天符宗符术其实是在借鉴南疆九族的修行方式。 比如南疆九族与符修均是以感悟和运用神识为修行基础。 修行到一定阶段后，都需要凝聚神识。 区别在于到炼元境时，符修将神识凝聚为符体，而南疆九族将神识凝聚为魂体，又称凝魂。 符修的符体是炼元境的符纹，而南疆九族的魂体，乃是所属族群的精魄。 之所以有这种区别，只因为南疆九族并非人族——他们是人族口中的妖族。 因此南疆九族的魂体，也被称为妖魂。 符纹有品阶高低之分，而妖魂则有等级贵贱之别。 最尊贵者，自然是族群图腾之像。 比如姜玄越来自南疆九族中的飞鸟族，族中图腾为神鸟青鸟， 最尊贵的魂体，自然是青鸟。 其次则是白鹤、金雕、鸿鹄等灵禽。 虽说妖族之人修行之初，大多都会直接选择本族图腾之像来感悟。 但最后凝魂成哪种妖魂，取决于他所属的族群、元气的积累甚至修行际遇、感悟等多方因素。 姜玄越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感悟青鸟之魂像。 为了早日突破，她除了大量阅读大量前人笔记，甚至还试着学习人族符术。 《符纲》中那些培元境标志性火符术，她全都学过。 然而即使如此，她的魂体依然迟迟未成形，只是个模糊的鸟影。 她自然希望自己最终成形的魂体，乃是青鸟。 虽然这几百年来，飞鸟族只有如今的族长，即姜玄越的父亲姜恒一人凝成青鸟魂体。 不曾想自己最终的魂体竟是一只朱红色雀鸟。 这是姜玄越始料未及的。 如今这朱红色雀鸟还只是幼年体，姜玄越也无法判断它究竟是哪种灵禽。 红鸾、血雀还是朱鹂？ 看来只能等回去后问问父亲了。 说实话姜玄越还是有些失落的。 不同于人族即使凝成低品阶符体，还可通过灵药、秘法等尝试进阶，只是代价有些高罢了 妖魂一旦形成便无法改变，其等级将直接影响他们能在修行之道上走多远、攀多高。 …… 漫天飞符再次分化为两道方向相反的流火洪流，将姜玄越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滚滚不息的漩涡，姜玄越基本确认，这个少年郎竟是个符修。 难不成这个地方是他的神识海？ 除了搜魂这种手段，姜玄越从未听说过外人可以进入他人的神识海。 而自己却是被一个古怪的漩涡符阵吸进来的。 若是神识海，为何他的神识海如此广阔，却又如此混乱？ 想起外面的定魂香，姜玄越心生怀疑：莫非是这少年郎神魂出了问题？要不清洛仙子怎会给他用上定魂香。 定魂香即使在妖族，也极为珍贵。 以人族的做派，这少年郎定是身份尊贵之人。 是了，他连阳极真火都能在神识海模拟出来，堪称符修天才。 难道他是天符宗的弟子？ 因为天符宗与南疆妖族之间的微妙关系，天符宗重要人物，包括青年弟子中的才俊，无一不在妖族的关注之中。 姜玄越作为族长之女，自然也要学习了解这些重要信息。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天符宗并没有少年郎这号人物。 姜玄越冥思苦想时，她眼前的两道洪流又逆转方向，转化为五元力符文和各种火符纹。 五元力符文？ 姜玄越猛然想起自己在一本族内笔记中曾读到的一段天符宗往事。 当年天符宗曾有个符修另辟蹊径，用五元力符文拆解所有符纹符术。 他还曾尝试用五元力符文去创造新符术。 不知道他是否成功过，但他的举动却在天符宗引起极大争议。 在其他符修看来，这种方式费时又费力。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游历天下，寻觅那些尚未被发现的符纹。 并且，妄图自创代表着天地大道的符纹，这有悖于道法自然的修行理念。 笔记最后记载，这个符修的理念后来被天符宗几大家族势力联合宣布为异端。 姜玄越第一次读到这段往事时，觉得拆解符纹那人挺好玩的，竟能想出这种点子。 她当时还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人是否成功了，后来有没有人再去尝试这种方法？ 在这个少年郎的神识海中，五元力符文经过一番奇妙组合，竟能形成阳极真火。 难道说他们摸索成功了？ 可这少年郎为何又会神魂出问题，像是修行走火入魔了？ 看着两股符流如同在角力般，就是两种符修理念互不相让，姜玄越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少年郎不会是因为两种符修理念冲突，导致走火入魔了吧。 姜玄越没想到的是，她是众人中最接近真相的那个…… 不管是清洛还是孙无忌，甚至连吴金刚都没有姜玄越对符修的过往如此了解。 他们自然很难找到吴缺走火入魔的症结所在。 姜玄越摇了摇头，知道是什么原因又有何用，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前的状况早已大大超出了她的认知。 并且再盯着这个漩涡继续看下去，自己都要出现幻觉了。 这不？自己居然在漩涡中心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恍惚间漩涡的中心处好像也有只红色小雀儿。 很快，姜玄越便发现那不是幻觉。 在那漩涡中心处，确实有一只跟她长得颇为相似的红色小雀儿。 此刻的它像是在奋力挣扎，想要逃离那里。 但旋转不息的漩涡如同惊涛骇浪，而它则如一叶扁舟——它的挣扎完全无济于事。 看着如自己一般的小雀儿，姜玄越突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若此刻的自己是魂体，那这只小雀儿定然也是魂体了。 可是这少年郎不是人族符修吗？ 难道他也是妖族的？ 但没听说自己有流落在外的族人啊…… 并且妖族怎么可能将符术修炼到如此地步。 能凝魂又能修炼符术，难道是…… 姜玄越发现自己漏掉了什么。 在九州人族和南疆妖族势力之间，还夹着一片十分混乱区域。 那里生活着一个融合了人妖二族血脉的族群——三苗。 其中三苗中的飞苗氏，便有着南疆九族中飞鸟族的血脉。 飞苗氏中一些资质较好的族人能够激活血脉之力，返祖凝魂，如飞鸟族一般凝聚灵禽魂体。 三苗也能修习人族法术，并且不像妖族那般受魂体束缚突破艰难。 只是他们样样都可学，但样样都学不精，毕竟人妖二族的底蕴远非三苗可比。 但这些年来，三苗与妖族的关系并不好。 虽然三苗有着南疆九族的血脉，不过由于这些年妖族强者青黄不接，而三苗则人丁日益兴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便动了心思，想要取代南疆九族，成为九州以南最大的势力。 也有一部分三苗人融入人族，不想再背负蛮夷之名。 难不成这少年郎是三苗流落在外的族人？ 姜玄越有些犹豫。 这少年郎的魂体明显不对劲。 那小雀儿的眼神越来越迷茫，挣扎的劲头也在逐渐减弱。 姜玄越甚至怀疑，若是这小雀儿一直无法挣脱身下的漩涡，即使有定魂香的帮助，也避免不了神魂耗尽力竭而亡。 要不要帮他一把？ 很快姜玄越便有了决断。 若是这小雀儿一命呜呼了，这少年郎的神识海定然崩溃，到时候身处其中的自己也不能幸免于难。 她朝着漩涡中心小心翼翼飞了过去，以免自己救人未果，也被卷到漩涡中去。 她绕着小雀儿一边飞舞，一边啾啾鸣叫着，想要唤醒陷入迷茫中的小雀儿。 小雀儿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朱红色雀鸟，也是一愣。 自有记忆以来，它第一次在这片诡异的血雾空间中看到其他存在。 并且这家伙的长相，好像跟自己十分相似！ 原本大脑接近混沌的小雀儿精神一振。 自己并不孤独！ 这想法如同一道亮光，点亮了它迷茫的双眸。 它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爹娘，想起了鸟鸣涧，想起了药王山、铁匠村、酒匠村、琉璃山……也想起了自己。 自己是吴缺啊，小名叫小雀儿的吴缺！ 自己从来都不孤独！ 有爹娘陪伴；有话虽不多但一片赤诚的三哥刘莫；有曾牵挂着自己的人，虽然那个人已不在人世；还有新交的怪朋友孙无忌…… 自己从来都不孤独！ 如今，就连这个诡异的梦里，居然也有一个同伴！ 自己又有什么可焦虑可迷茫的？ 吴缺心中一片敞亮，一种名为坚定的信念，悄然生根。 看着半空中那只朱红色雀鸟，他下意识地模仿起它的姿势。 振翅一跃，他欲引颈长鸣于高空，一抒胸中豪情。 就在此时，吴缺下方逆向旋转的两道洪流竟开始融合。 红白相间的阳极真火很快便将其他火焰吞噬干净。 一团红白火云，出现在吴缺这只小雀儿的脚下，托着他朝着上空升腾而起。 姜玄越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小雀儿。 这情景，竟让她想起《九禽戏》中那张凤舞图。 红色小雀儿盘旋一周，竟踏着火云朝她飞来。 它啾啾鸣叫着，像是在示意朱红色雀鸟和它一起。 姜玄越微微犹豫了下，竟鬼使神差地站上了吴缺身下的火云。 就这样，双雀一起振翅翱翔，在火云的助推下，越飞越快，越飞越高。 它们穿越层层血雾，穿越茫茫白雾，穿越无尽夜空，直达苍穹！ 这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使得它们说不出的痛快。 它们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引颈长鸣于苍穹！ 一声响彻九霄的鸣叫声，响彻整个药王山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