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现场对戏1
“哎呦喂,程老师,您们几位可算是化完了妆。人都全部到齐,等您进入状态即可开始。” 看向手上价值两百多万,却不带夜光的名牌手表,蓝青在等待了接近一小时后,终于见到了与他搭戏的几位长者缓缓走来,有说有笑。 心里虽不是滋味,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人与人第一印象很重要,他需要在这些老前辈面前表现得当。 主要人物,是身穿龙袍正迎面向他走来的“秦始皇”,蓝青一眼认出,对方是程国强老师。经常在各类影视、电影中饰演帝王将相而出名,除长相高大魁梧外,气质更是不怒自威。 他是国家为数不多的特级演员,是位真正的老戏骨。 蓝青心绪千回百转,并给自己下了一道死命令:必须与之结交,建立联系。 AI技术虽然发达,是个人都能拍电影也不假,但没有演员为他所用,还是瞎的。 就算是抠脸合成制作,也得有人家的肖像使用权呐。 “你就是蓝青?”没有理会曲钟,只是拍了拍对方肩膀,程国强径直走向蓝青。 “对,您好程老师…” “都说老章眼光好,我不见得,你那三部电影我看了,即便是三倍速,也看不下去。” “你...”怒目相视,蓝青血气翻涌。 合着对方是故意迟到,就是因为自己最近口碑,用这种方式来侮辱他? 他知道,前影帝因为童年成长原因,再加之过早出名,确实没有驾驭好形象身份,愧对社会。 这个错,既然转嫁到自己身上。 他会认,会因此改变。 但这不代表对方身为老戏骨,就可以说话阴阳怪调,倚老卖老。 “怎么?你小子,还不承认。”笑容轻蔑,程国强指着蓝青大声呵斥:“我演半辈子戏,只认一个理,演员身份,不能因为获得一些流量就,这些话我本不想说,但念在你和我一样都是出身农村...” “我...小子知道了。”瞧见程国强薄怒神色,蓝青回想起了一件轶事。 说的是一位二线女演员跳舞极美,在某次圈内聚会时,她被一众大佬要求跳支舞,美其名曰欣赏。 这在娱乐圈本就正常,对于二线女演员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算是好事。 但巧就巧在,那天她穿了一双高跟鞋,再加上被大佬们灌不少酒,头有点疼,于是婉言拒绝了一众导演、制片人、出品人等。 后面自然是无需多说,一众大佬被驳面子很不愉悦,加之酒精上头更是变本加厉... 最后是程国强老师出面,帮忙解围。 蓝青不是毛头小子,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也算是活了四十多岁,通过前影帝这道记忆碎片,再结合程国强脸色,他一眼就猜出十之八九。 对方心思说白了就是:恨铁不成钢。 话是难听了点,情绪是着急了点,但是心却不坏。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你知道?呵,你知道什么?”紧皱眉头,程国强显然没想到蓝青竟如此谦逊,哪还有恼羞成怒势头。 心中暗自纳罕,因为早就了解到,眼前这小子是油盐不进。很多老演员看他是个好苗子,愿意对其提点一二,他非但不理,以至于到后来,片场竟不见其身影。 谱摆程度,比一些投身演艺事业多年的特级演员还要夸张。 所以,他有心教训对方,一般不爱迟到的他就是想消磨这小子锐气,使其发火落入下风。 不为别的,就是不想演艺圈风气被带偏。 他的老师,是华壹国第一位殿堂级演员。 老师说过:一位演员具有使命,要在荧幕上传递正确的人生观,为文化传播做出深远影响。 所以,在听说蓝青和他对戏后,决定看在章指导面子上教训这个后生,不为别的,即便无法将这个自甘堕落的小子拉回正轨,也不能让他继续带臭老友名声。 但令他着实没想到的是,蓝青竟主动认错啦? 一声小子,可见诚意。 “我知道。”微微正色,蓝青拍向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演员职业是为了传导正确的…”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这种话也是你能说出来的?”感到恶心,程国强不相信蓝青有这番觉悟。 因为刚刚自己一句话,他轻易就改变啦? 可笑,学坏只需三天,学好可得要三年。 这场戏足足等了对方五六天,现在姗姗来迟,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这小子,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水呢。 “此前我负面评价却很多,那是因为...”轻笑一声,蓝青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总之,这些时日我也经常自省,因为荒唐感到羞耻,我想,种下一颗大树最好是在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好话谁都会说。”听见对方那连珠妙语,程国强厌恶至极。 这小子果然有底子,章指导确实没看错人,装模作样本事果然有一套,丝毫看不出表演痕迹。 若不是《男儿本色》萤火虫网站评分是两分,他还愿意相信这些鬼话。 “装什么装呀?我就问你,啊?”不是程国强刻意生事,这种情况,是个人不会相信吧。 一句话就能让人改邪归正,他直接统治全宇宙算了,何必累死累活当演员呢? 传导人生观,价值观,还不是一句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一身本事是见人下碟呀,自己当着片场五六十位工作人员面前骂他,他还挺聪明,竟然知道如何解局。 “我说的是实话,我…”抬头瞧见程国强神色不屑模样,蓝青有点气急败坏:“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我看你就是自知理亏,害怕我…” “哎呦喂,程老师,您就少说两句吧。”快步上前,曲钟卑躬屈膝。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老曲,你也别怪我耍脾气,这小子,我懒得和他搭戏,说什么也没用。” “程老师,小子尊敬您,但您说这番话就有点…” “哎呦喂,程老师,青帝大人,求您二位不要吵啦。”皱眉苦脸,曲钟着实没想到两人相遇,竟会产生这种化学反应。 他作为旁观者,大概是能够看出来,蓝青眼神真挚不似说谎,想要做出改变。 否则,对方何必过来呢? 知道自己会被脾气正直的程国强训斥,何必来受这种委屈呢? 更别说那点片酬,蓝青还真看不上。 一把拉过程国强,曲钟立即趴在对方耳边:“这样,程老师,您老看在我的面子上试一幕,如果不行,我立马给这小子踢走。” “说到做到啊,老曲,我不想让你太为难,但是你也别让我糟心。”担心闹得太大无法收场,程国强决定给曲钟留点面子。 “放心,我看的出来,这小子兴许是知道《男儿本色》影响恶劣,想要做出改变,您就给他一个机会呗。” “那…既然如此,是骡子是马,拿出来溜溜吧。”没有二话,程国强想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鉴定蓝青是否装模作样,那通过对戏,就能轻易甄别出来。 一位演员,是否认真对待这份工作,就看演戏态度,足以窥见十之八九。 简而言之,好话谁都会说;认真做事的人,都不会太差劲。 “好。”瞧见曲钟笑吟吟地快步上前,蓝青举目望向场内工作人员:“今天这件事,我不希望在任何花边新闻上看到,希望各位有自知之明,谢谢大家。” 冷眼旁观,程国强不屑一笑,蓝青显然是在利用半岛传媒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果不其然,对方接下来的举动,使得程国强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这种情形,他在与一些小演员搭戏时遇到过,简直是赤裸裸的侮辱啊。 “曲导,目前就小子拿到的台词来说,有些地方不尽人意,想要改改。” “诺,这份是新台词,您看看。” 接过新台词,曲钟面露难色。一位是老牌演员,一位是新晋影帝,他这个二线导演该如何选择是个难题呀。 这小子,不是没事找事呢嘛。 “那行,我先看看罢,不能保证用的上,稍等片刻。” “那去后台讨论。正好,小子还有其他事要和您说。” “好…吧,走。” …… …… “父亲,父皇...如今天下刚定不足十载,边远地区...人心涣散,而今却要焚烧先代典籍,儿臣担心天下会因此动荡不安,希望父皇明鉴并取缔王命…” 拍摄开始,这场戏是《秦始皇传》中公子扶苏劝谏父亲不要焚书,从而被嬴政训斥,埋下扶苏被撵到上郡监督修筑万里长城伏笔的剧情。 作为皇子,扶苏宅心仁厚,不允许嬴政这样做目的很简单,害怕儒生丢失信仰,人民怨声载道。 但始皇帝自然不这样想,作为千古一帝,他必须要加强思想控制,惟其如此才能有利于大秦巩固。 因为各处地域文化信仰分歧很大,甚至有书籍歌颂他国先王,很难做到大秦长远统一。 他,务必改变此类现象。 “臣等告退。” 正在议事几位的“臣子”瞧见蓝青快步走进大殿,按照剧情表现出极不自然的神色,接着在互望一眼后,选择明哲保身。 “退。”不曾看向站在面前“扶苏”,程国强所饰演的嬴政只是随意摆手,看着“李斯”背影沉默不语。 其实,此时他看向的却是蓝青身后提词器,台词被对方临时更改,这设备也是自己要求的。 毕竟蓝青拍完就可以走,但他还有一下午戏要赶,可没有太多时间背台词。 接着,当空旷宫殿只剩下“父子”二人后,程国强瞥了一圈,看见蓝青并未使用任何提词设备,他收起了一些猜测,转而认真开始对戏。 “朕好奇,你身为皇子凭什么讲出这番话?” “就凭儿臣认为父皇您错了。”怒目圆睁,“扶苏”像是得理不饶人的叛逆少年,丝毫没有因为父亲是千古一帝心生畏惧。 “跪下。”按照剧情发展,程国强必须要发火。 皇子也是臣子,历史上的秦始皇必定容不得扶苏这般说话,子议父,臣议君太不像话。 更别说,“扶苏”是在反驳千古一帝。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历史走向已成定局,程国强、蓝青,也只是按照剧本“走个流程”而已。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顿时让程国强惊掉下巴,这是抛开临场修改台词外,蓝青首次做出令他疑惑的反应。 “不,儿臣不跪,不会跪在罪人面前。”快步上前,蓝青指着程国强怒吼道:“这天下,不是父皇一人天下,而是人民天下。对,儿臣知道,父皇在外面被臣子们称为千古一人,但这并不代表您可以草菅人命、专断独行。”
“你...”程国强有点懵,他实在没搞不懂对方在干什么。 因为,此前剧情中压根没有这句台词,更没有扶苏怒斥秦始皇的剧情,难道蓝青背地里搞小动作,用这种方式激怒自己? 要不然他着实在想不通,对方目的何在。 “父皇,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啊,天下本就刚定,再要做此等人神共愤之事...” 眉头紧皱,瞧见蓝青除了不曾跪倒在自己面前,一切还在剧情发展有,程国强只得装作恼羞成怒模样。 偷瞥一眼导演曲钟,在确定对方没有任何叫停动作后,他按照台词立刻怒声大喝,声音如同洪钟在大殿内响彻不绝。 “共愤?畜生,还当朕是你的父皇?朕若不是,这天下若是被旁人一统,难道你也会这样厉声劝谏,你觉得劝谏会有用?” “儿臣...” 眼中神采忽然从坚定变为迷惘,蓝青突兀地跪下身子。 “砰”的一声,那是膝盖撞向地板声。 “扶苏”这一反应使得程国强再次诧异不已,他显然不是很理解蓝青到底意欲何为。 这,不疼嘛? 想要叫停,却又听见蓝青继续开口,他只得背过脸颊,反剪双手做生气置之不理状。 倒要看清楚蓝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真是有意思。 “儿臣...儿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人人都有自己信仰不好嘛?凭什么父皇您可以改变这一切,要改变这一切。” 陡然转过身子,程国强大袖一挥:“凭什么?就凭朕横扫六国,就要按照朕的方式改写天下。 这天下本没有规矩,楚人有诗: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你母亲是楚人,她应该有教过你。 既然没人知道答案,所以,朕要告诉他们正确答案,朕要制定规则,他们活在其中,是活在大秦壁垒里。”暗赞台词细心程度,程国强不敢相信这真是蓝青提供的。 “可是...可是...”忽然在大殿地面上爬行至程国强脚下,蓝青眼神迷茫:“您是帝王,由您创造儿臣不可否认,可是,父皇您怎么就知道天下苍生的答案不正确,儿臣不明白。” “扶苏,父皇给你讲一件往事...”瞥向依旧没有任何叫停动作的曲钟,程国强临时给自己加戏,抚摸蓝青头颅,同时不露痕迹地看向提词器。 “定国后三年,朕登泰封禅,当时身边臣子不知该如何举行仪式,朕找来齐、鲁儒生,可是他们竟众说纷纭,找人列出详细封禅步骤。 你可知?七十儒生竟无一人说法相同。朕那时候就明白,天下规则必须由朕来改写,这条上山路必须要朕去开辟...” “可此事不同…”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连封禅这种大事都没有可靠说法,那么货币、文化、教育、礼仪、烽火、政令到底该听谁的?” “一个‘剑’字有十多种写法,你并非不知啊。” “儿臣...”闻言,蓝青眼神迷惘,哑口无言。 这一刻他代入了扶苏,想象着,在观看竹简时,该如何区分不同类型的“剑”字。 “朕焚书,焚的不是书,是各执一词的道理。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道理,可他们...那些所谓读书人为了自身欲望强行编制出道理,这就是错。 想那狗屁墨家,不知道统一四海、建立等级秩序的重要性,要它何用;再看那道家,放纵天性,却无所愧疚,行为如同行尸走rou;还有那所谓名家,竟不赞成礼义制度,喜好钻研奇谈怪论,与禽兽何异... 你看,朕的孩儿,你看呐,他们只会高谈阔论,只会纸上谈兵,却从来不低头做事,朕甚至听说那孔子不辨五谷,这真是可笑至极,你可知大秦是以何起家?” 跪在地面上宛如一摊烂泥,闻言,蓝青挺正身躯。 “儿臣知道,是以农战起家,要脚踏实地,粮食兵甲为重中之重,可...” “对,知道就好。咳咳...朕的身体…朕在想,你需要到上郡那边历练一番了,助蒙恬修建城墙。 哼...咳咳...想来可笑,那些儒生和游士说朕这是滥用民力,生吞活剥强行套用圣贤言论批评朕,呵,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这是伟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匈奴人骨子里是狼性,不得不防,未来五百年,不,是未来千年,手里拿刀的他们才是大秦首要敌人。 修建万里城墙目的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作为大秦日后对抗匈奴人的集结地,以及后勤储备站点,也就是进攻起点。” 妙语连珠,程国强瞥着提词器暗道一声精湛:“小时候常听父皇说起高祖母事迹,她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朕告诉过你,你还记得吗?” 蓝青顿首回复:“一颗鸡蛋很常见,可是喂养一群小鸡看着它们一点点长大,直到最后生出鸡蛋,没有人会认为那是简单的事。” “对,你生在帝王家,需要放眼天下,你要亲眼看见万里城墙修建之不易,无尽荒野匈奴之凶残。 惟其如此,才能比对出竣工后的好处,知晓道理灭不了匈奴,尤其是各执一词的狗屁道理,此事不易,容朕安排妥当后再告知于你...” “父皇,焚书一事...” “回去吧,寡人乏了...” “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