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降甘霖
那双手已经退却,玄俗看着那地方久久不语。白先生仍在破口大骂,他与天地同生,岁月悠久,自然容不得一丝不敬,可刚才那人他也不是对手,只能气急败坏大骂。 碧霞气,非同小可。碧霞气只有碧霞城中人才可修炼,外人无从得知,那紫金色碧霞气分明是修炼到顶峰的境界,却是从魔界而来。玄俗自问,那人若出手,他是拦不住的。龙脉必毁,这化生寺也只能在那双手下化为灰烬。那人能将手从魔界伸到人间,已是非同小可。 自天帝闭关以来,妖魔两界蠢蠢欲动,一直不肯安分,直到老爷在那两界走了一趟,才安稳下来。如今怎么敢再有动作,当真不怕天国之威么。 玄俗对着白先生拱了拱手道:“如今龙脉已封,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我得尽快告知老爷,先行告辞了。” 转身又向年轻皇帝道:“如今龙脉已封,守护龙脉便是你们的事情,若是一个不甚被毁也是你们的事情。” 年轻皇帝鞠了一躬道:“今日劳烦两位了,我等自会尽心守护龙脉。” 白先生叉着腰喘口气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不一般,若是六界再乱,只怕动荡不堪。魔界入人间,天国竟然不闻不问,毫无察觉,慕容行那小子和天国之人熟识,让他到天国走一趟,探探情况。” 玄俗点了点头踏云而去。白先生摇了摇头苦道:“这世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活了一把年纪,到头来可是谁都打不过了。” 盛世之年,雨水充足。不仅仅是长安城内,整个人间界都下了一场大雨。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不曾停歇。 盛世已至,天降甘霖。甘霖所到,一派生机。 苏焕和江流一路出了长安城,想要拜访碧霞城当穿过五州之地,若是驾云而去,片刻而至,可若是哪里都片刻而至,这世间美好岂不错过大半。走天下便要一步一步慢慢走,天下之大,走的太快可要体会不完全了。 苏焕初次出门,以往不过是待在村子里罢了,这领路的职责便都交给江流了。苏焕很是奇怪,这和尚也年纪轻轻,却像是去过很多地方一般,这每一条路,每一条河,每个地方似乎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一点差错也无。 好奇的很了,苏焕只好发问道:“和尚,你来过这些地方么。” 江流微微一笑道:“这每一条路,每一条河,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虽不曾来过,却都见过他们。” 苏焕撇撇嘴道:“你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江流不接话,反问道:“我见你全身都是君子之气,如此浓郁,见所未见,刚才莫不是见了君子么。” 苏焕自然不肯说刚才被三百君子追着打,便道:“那是,刚才三百楼中,那百花楼主见我气宇非凡,便请出三百君子与我相见,自然君子之气盈满全身。” 江流笑笑,不再说话。 苏焕以为江流不信,正要争辩,却见江流盯着前方在看。苏焕顺着看去,是一支送葬队伍。男的都穿着白色布衣,女的身着青縑衣,人人脸上都怀着悲痛之色,啜泣声在人群之中不断。 苏焕和江流让在路旁,看着送葬队伍远去,细看之下,这送葬队伍中竟有两副棺木。江流双手合十,默默鞠了一躬,对苏焕道:“这死去的两人不久前我们见过的。” 苏焕张大了嘴巴道:“你是说昨天晚上守夜人抓去的两个女子?可是你怎么知道这死去的是那两人,说不定不是呢。” 江流道:“我看那人群中虽都伤痛,送葬队伍头里却有位大娘哭的极为伤心,看她年纪想必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两个女孩子想必是他的女儿吧。” 苏焕道:“那送葬队伍离这里不远,我们去前面看看。” 江流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再走不远的路,前面有个永宁村。” 永宁村不过几十口人,是个小村子,也是一个民风极为淳朴的地方。也是临近大都的缘故,虽在大都外围,却也算得上是生活富足。几十口人,鸡犬相闻,多少年来,平静安逸。 苏焕和江流走到村子里,却发现这里有些不太对劲。村口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两人继续往里面走,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丝毫不见人影。等更深入一些时,终于见到了人影。 不如说是村子里的人全部都集中在这里,那人群围成一个圆圈,中间一根木桩上绑着一女子,周围放满了木材,苏焕和江流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那女子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年轻人。老人手拿火把,年轻人手持菜刀,却是一副对峙的样子。年轻人神情激愤,老人却是悲愤交加。 只听那年轻一点的道:“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若是想伤她半分,我便要拼了这条命。” 又听老人道:“我两个女儿都被这妖女害死,你还想护她?村里人也不答应,我今天不处死这妖女,怎么对得起两个女儿。” 那木桩上的女子,低声哭泣着,不知道是要被烧死了害怕而哭,还是看着自己爱的人为自己拼命而哭。 “莠民哥,你不用再为我这般了,我死有余辜,两条人命因我而起,我自然是要还的。”女子似是被折磨地有些不堪,身上衣衫已经破烂,说话有些低声无力,带着低低的啜泣声。 被叫做莠民哥的听的急了,喊道:“阿珠,你说的什么话,那两人岂是因你而死,我是万万不信的,不准你断了生的念头去寻死。你若一心要死,便不怕我陪你一起死么。” 这莠民哥是个老实庄稼汉的样子,阿珠虽是衣衫破烂,双目却是一汪清水,一哭便像是溢出来的一般,让人心生不忍。脸蛋虽有些脏污,却是秀丽绝俗,轻轻一捏就要滴出水来。穿的虽是普通妇人家的衣服,也遮盖不住里面的活色生香。 老人一把老泪纵横,对着村子里的人道:“我老汉自问平日里不曾做过亏心事,当这村长也许多年了,一直都是尽心尽力为村子着想。可这正到了享清福的年纪,两个女儿怎么就……怎么就……”老汉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痛哭起来。“都是这个妖女,是她害的我们村子不得安宁!”老人将手中火把指着那女子,恨不得立即烧死她。 村里的人也多劝慰。 “老村长,这个公道我们是一定会还你的。” “就是就是,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莠民再护着阿珠,也不能乱了王法。” “烧了这个妖女,还村子一个太平。” “对对,烧了她,免得再生事端。” 莠民见这平日里友好和善的村民,此时却想要置人于死地,不由得大怒。他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他也知道今天的事难善了,他只是想护住自己爱的这个女子,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你们一个个都放的狗屁,妖女?你们说她是妖女?你们仔细睁大了眼睛看看,她到底是谁!她是我的阿珠,是我的女人,你们全村人欺负我们两口子,过意的去么,啊?你们过意的去么!?” “孙大婶,你怎么不说话了,那农忙的时候,阿珠没少帮你们干活吧。我说阿珠胳膊肘往外拐,也不说帮帮我,她总说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可孙大婶孤身一人还带着孩子,不帮帮她怎么能行。” 人群中一农妇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还有赵大叔,你也该好好想想,你们那日晚回,小顺子在家害了病,是阿珠发现的,村子里的大夫说没救了,是我和阿珠背着小顺子跑到长安城救回他一命的!” “这些也就不说了,阿珠平日在村子里可做过一点错事,可有一点对不起你们大家的地方,今天何至于就这样非要置她于死地。”莠民说着也哭起来,他哭的是人心的可怖,哭的是他和阿珠的可怜。 老人见下面人都不说话了,他也知道这阿珠平日里是好的,可这是他两个活生生的女儿没了,怎么会就此罢休。趁着众人不注意,将手中火把扔向木材。干柴烈火一遇就着。 莠民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想要扑救,火势瞬间起来难以近身,只能在外面哭喊道:“阿珠!阿珠!”村民们也没反应过来,只是却无一人上前相救。 莠民跪在村民面前使劲地磕着头,哭喊道:“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求你们救救我的阿珠,就算让我们离开村子也行……”可就算他怎样求情,村子里的人也仍然未动,就算心存不忍,也不好去救这个人。 莠民渐渐停止哭喊,站起来,冷冷笑了笑,又望着那渐渐要吞噬阿珠的大火,最后看了一眼这平时待他如亲人一般的村民,一纵身就扑了进去。众村民没有一点点反应,来不及拦住。 众人呆呆地看着,竟是无一人救火。“快救火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妖女也就罢了,莠民可都是你们看着长大的,真忍心让他烧死在这里吗?!”喊话的正是孙大婶,大家轰然一散,全部散去取水前来救人。 莠民扑向大火的时候,觉得那里面才是真的温暖,那里面有自己爱着的阿珠,他耳朵里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看见阿珠哭喊着摇着头,让他不要进来,可他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女人就这样烧死在这里,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苏焕和江流在人群的外围目睹了这一切,苏焕急忙喊道:“还不救人?” 江流摇了摇头,苏焕道:“刚才我就说要救了,现在你还拦着我?火烧的那么旺,再等一下就是两条人命了。”江流仍旧摇摇头。 苏焕心里急的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江流摇摇头,他便没法动弹。 再等了片刻,众村人都提着水来灭火,他们都没注意到这两个外乡人。就在此时,大火之中一阵翻滚,火浪一下冲上天空,正在烧着的木材也都飞的到处都是,从火中走出了一人。 村人看着这个人,手中提着的水都不自觉掉到了地下。这人正是阿珠,只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那人就是她的莠民哥。 阿珠将莠民紧紧抱在怀里,生怕他会掉下去,然后抬头看了看这平日里如亲人一般的村民,眼里似乎在燃烧着,那无穷无尽的恨意。这平日里温柔娴淑的女子,眼中多了几分血色。 她抱着她的莠民哥一步一步向村外走去,又转身看了一眼村子,冰冷笑了笑道:“我莠民哥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要给他陪葬。”那冷冷的笑让人如入冰窖一般,冷的彻骨绝望。 那老人见妖女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只是喊叫着:“你们拦住她啊,你们快拦住她啊,她是妖女,她是妖女啊!” 能从火中活着出来,自然不是人。只是村里的人都愣着看着阿珠怀里抱着的莠民,他们活活烧死了自己的亲人,他们都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