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你我相识
村里人都散去了,各自回家,关门闭户,村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一个老人,默默坐在尚未烧尽的灰烬前,没有言语。 苏焕和江流走过去,江流看了看老人,对着苏焕道:“今晚我们就住在这村子里,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苏焕问道:“那你去做什么。” 江流道:“我帮帮他们。” 永宁村后面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村人称之为平安山,是求个平和安定的意思。夜色来临,上山的路也变得不清不楚,只是有一个人走在这里,那路上就有淡淡的柔光笼罩,这人正是江流。 江流看着平安山,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山中树木繁茂,偶有小动物窸窸窣窣,月光洒下来,真是静谧安和。江流越往山中走,越觉得这山中生灵活泼,山中一路穿行,看得见瀑布,听得见流水,闻得见花草。 江流笑了笑道:“这山中神灵想必也是个祥和之人,如此事情便好办了。” 江流站在一水帘前,用手轻轻一拉,那水帘便开了,水帘之内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天之地,江流抬步便走了进去。 苏焕住在了那孙大婶家里,这家人只是用简单饭菜招待了他。苏焕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是那和尚在就好办多了。 孙大婶随意坐下,示意苏焕也坐下,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水,道:“小哥是外乡人吧。” 苏焕点了点头。 “小哥今日也看见了,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想来真是荒唐至极。”苏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又点了点头。 孙大婶叹了口气道:“这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前,村子里一直都是这般平静安定的生活着,应该说上百年都是这样过下来的。可是就从三年前开始,这一切都不对了。三年前,村子里来了一个人。” “就是那个阿珠么?”苏焕不自觉插了一句话。 孙大婶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日那个阿珠穿着破烂,像是外乡逃难而来的,我们这村子里都是些淳朴的农民而已,自然就把她收留下来了。听她说她家里人一个都没了,也没远房亲戚可投,村人一商量就把她留下来了。” “短时间里可以,时间一长,这样总归不是办法。那个莠民啊,也是个傻儿,不知怎么的,和阿珠就凑到一起去了。两人都是孤身一个,村人也乐得见他们两个成了这个事。” “一开始这小两口倒也活得自在,阿珠也如莠民说的那般,对村里人就跟对自己的亲人一般,到处帮忙,是个贤惠的女子。村里人也都多夸赞她,莠民也算是捡了个宝。” “可是好景不长,一****外出购置东西,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我看见那阿珠偷偷摸摸出了家门,不知道往何处去了。于是我便跟着一路走去,不知不觉便到了平安山,便是我们村后的那座小山。” “我看见阿珠与一陌生男子交谈,离得太远,我不知他们说的什么,只是就此开始,各种奇怪的事情就在村子里发生了。去年秋收时节,村子里闹了蝗灾。我们以为这附近村子全受了灾,可后来才发现,只有我们这个村子闹了灾。这稀奇古怪的事是听也没听过。” “后来村里人又陆续害了怪病,看大夫也不济事,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可偏偏村长那两个女儿害着这个病却怎么也去不掉,我们就那么看着两个女儿一日一日地病入膏肓。” “他那两个女儿都未出嫁,却遭了这样的罪。直到一个深夜村长家里发现有一只狐狸闯进了他女儿的闺房,他道是什么动物夜闯家门,最后竟是一女子站在我两女儿床前,不知在干些什么。” “他又惊又怒,顺手抄起棍子就打,那女子见被发现,又化作一只狐狸慌忙逃窜了。他没有看见那个女子的脸,可是那个背影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村长知道那就是阿珠。” “第二日,村长召集村民,将阿珠一番盘问。可阿珠平日里待村民极好,村民们多半都是不信的,阿珠也是一口否认。莠民那傻儿知道什么,只知道一味护着阿珠,从不问对错。” “往后又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的源头都指着阿珠。村民们渐渐地开始怀疑,不与莠民一家来往,莠民只知道护着阿珠,哪怕与村里人翻脸。直到今天,村里人想把这事做个了结,小哥你也看到了,那阿珠就是妖女,她从火中走出来,毫发无伤。” 苏焕静静地听着孙大婶诉说这件事的缘由,听到这里道:“那个阿珠就算是妖,也不见得就会害人啊。我看阿珠是真的爱那个莠民,既然你们把莠民当做是亲人,她也该是你们的亲人,怎么会害你们。” 孙大婶道:“人心难测啊,更何况她是妖,如若不是她将村长两个女儿害死,我也万万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将她这般处置,将她赶出平安村也就是了。” 苏焕道:“孙大婶,其实我见过他的两个女儿。”苏焕稍微形容了一下那两个女子的面容,孙大婶顿时从椅子上做了起来,眼里冒着一点点希冀的光芒。 她揪住苏焕的袖子激动地道:“你说什么?你见过村长的女儿?!” 苏焕点了点头道:“大婶你先别激动,我和今日那个和尚都见过你的女儿。” 孙大婶顿了一下,道:“村长那两个女儿今日已下葬了,你们从何得见。” 苏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道:“那个和尚说什么‘人新死鬼便生’之类的话,等那和尚回来你问问他,说不定还有什么办法让村长再见见他的女儿。” 孙大婶只道苏焕是胡说,摆摆手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没有再说什么。 江流拉开水帘,走入深处,虽是水帘之内,这里面却并无潮湿之感。刚开始还有阴冷之感,到里面竟然渐渐地暖和起来,也是一件怪事。这里面并非是漆黑一片,每隔一段路都点着明灯,这里面的路也都是用石板铺的整整齐齐,路的两边种满了各种奇异的花草,散发着异香。 路的尽头是一扇石门,江流来者是客,于是举手叩门。 叩门半时并不见有任何回应,江流只得推门而入,那石门看似沉重无比,江流却只是轻轻一推便开了,看来这扇门的主人并未有拒人于门外的意思。 石门之内像是住着什么人,一张木床,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外有简单厨灶。此时正有一人蹲在一小火炉旁煮着什么,只是那火炉冒烟不止,那人被烟呛得不停咳嗽,连来了客人也不知晓。 江流捡了个石凳坐下,也不说话,等那人终于把火炉点着,才道:“施主一人住在这里?” 那人看着是个中年模样,听见有人问话,才缓缓转过头来,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看了江流一眼。又转过头去,将火炉收拾半天,将脸擦了干净,才坐到石凳这边。 江流近看这人,胡茬堆满脸颊,长长的头发也只是匆匆扎起,面容根本看不清晰,只是那双眼睛,江流从未见过这样坚定的人。那双眼睛像是认定了什么,犹如瀑布下的石头一般,被冲洗地无比清晰,但随意看去那眼睛只是一片懒散之意。 江流又问了一遍:“施主是一人住在这里?” 那人走回到小火炉那里,共倒了两杯茶水,端到石桌上。他自己喝一杯,另外一杯,他不喝,也不招呼。江流拿起茶水,抿了一口,道:“山中泉水这般甘甜。” 江流还是那个问题:“施主是一人住在这里?” 那人似是被问的烦了,终于点了点头,只是片刻间又摇了摇头,这人看来并不喜欢说话,他住的地方来了陌生人,不吃惊也不发问,大概是十分不在乎这个冒昧而来的小和尚。 江流见这人终于回答了问题,继续追问道:“敢问施主如何称呼?” 那人像是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眼里思索半响,仍是不想说话,就拿指头在茶水里蘸了一蘸,在石桌上划了几笔,江流看得清晰,那名字是:卞庄。 江流见他不肯说话,也学着他用指头在茶水里蘸了蘸,在桌子上写道:“施主不是一人住在这里?” 卞庄写道:“你已经问过了。 江流摇了摇头,写道:“但施主你并未回答我。” 卞庄皱了皱眉头,这个小和尚真的很烦,只得写道:“不是。”写完之后又觉得这样说话实在麻烦,又道:“不是。” 江流微微一笑道:“施主终于肯说话了。” 卞庄有些忍耐不住,道:“小和尚你年纪轻轻,哪来的这么多话,我一人住在这里,又或是两人住在这里,与你何干。况且你推门而入,一点礼数也没有,按照年纪来说,我该是你年岁的数倍之多。” 江流道:“你并未关门,我何来推门而入,你并未拒人于门外,我进来又有何妨?若论年岁,我怕不比你少,只是我也忘记自己活了多少岁了。” 卞庄觉得他说话恐怕是说不过这位小和尚的,只得道:“你来我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已经有五百年间不曾有人到过这里了。” 江流问道:“那么施主是何时如此过活的?” 卞庄喝了口茶水,咂咂嘴道:“四百九十七年间我都是一人过活,三年前变成两个人了。” 江流道:“如何就变成两个人了。” 卞庄似是不屑瞥了江流一眼,说是似是,只因为那面容实在看不清楚,只有眼睛里流露出不清不楚的感情。不过仍是开口了:“为何要告诉你。” 江流道:“告诉我,说不定我有办法帮你,我觉得我认得你。” 卞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只不过这只是刹那间的事情,下一刻便又恢复了懒散模样,不在意地道:“你帮我什么,你一个小和尚能帮我什么,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我不曾见过你,你也不认得我。” 江流也像他一样瞥了卞庄一眼道:“施主你当真不说?”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样一问,卞庄心里就有些犹疑。那双坚定的眼神,许久不曾变过的眼神有些松动。他偷偷看了江流一眼,见这个小和尚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心下哼了一声,只是江流并不看他。 江流端起杯子来又是一问:“当真不说?” 卞庄打定了主意,道:“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