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剑气满院
夕阳西坠，隐匿于群岚幕后，天色开始发青。 走过了车水马龙，绕过数条喧哗的巷子，此时的韩旭就站在一扇早已脱漆的木门前，他仔细地打量着木门上那如同被白蚁啃咬过的斑驳痕迹，好一会才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和拄着拐杖站在一旁含笑不语的龙老。 “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韩旭满脸无奈与苦笑。 龙老微笑点了点头，正欲说话。 可就在此时，门后突然有声响传来。 “锵！”、“锵！”、“锵！”…… 有铁锤砸击生铁的声音轰然入耳，一声接着一声，音浪亦一波胜过一波，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让人惊愕。 “这……”韩旭无奈的神色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惊骇。 那铁锤轰砸生铁的声音竟极有节奏，不似打铁，宛若是绝世名伶在弹奏一曲动听乐章般。 “举重若轻？” 韩旭喃喃自语，前世之时他对炼器一道便有所涉猎，自身更是有着极为不俗的炼器实力。 正是因为知晓，所以当那一道道极富有节奏感的铿锵声入耳，他才尤为震撼。 “技近乎道，不简单，绝不简单！” 韩旭神情凝重，望着那扇仿佛一推便会化为齑粉的脱漆木门怔怔出神。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然后缓缓地走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木门，宛若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看似脆弱腐朽的木门也很争气，并没有直接崩碎，只是有些许的木屑飞坠。 韩旭没有在意这些，而是顺着锤声传来的方向缓缓走去。 韩天宇与龙老相视了一眼，皆是能看到彼此眸中的疑惑，随后两人也迈开了步子走进了小院内。 院中有一口井。 井旁有着一座正有熊熊火焰张牙舞爪的火炉。 火炉旁一道壮硕男子正在挥动着一柄巨大的铁锤，有节奏地打砸着一块通红的剑胚。 男子赤着上身，肌体呈古铜色，宛若是钢铁浇筑而成一般，强健而有力，给人一种极为震撼的压迫感，而随着抡锤，他身上肌rou块块坟起，轮廓分明，充满了恐怖的爆发力。 火焰在炉子里欢愉地跃动着，高温令得四周的空间都似在微微扭曲，那股骤热，似能把虚空灼碎。 壮硕男子就是在这样一幅极其震撼人心的画面里挥汗如雨，神情一丝不苟，全神贯注。 这种让人震撼的全神贯注，韩旭只在齐老头煮面的时候见过。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热浪如潮水般汹涌，那股恐怖的灼热，只是刹那便让韩旭汗如雨下，整个人宛若是刚被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管中窥豹，可以想象，这里的温度，到底是如何的惊人。 而更为惊人的是，那壮硕男子置身火炉旁，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忽然，韩旭感觉到了一丝清凉，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父亲与龙老站在了他的身旁。 看着两人风轻云淡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的狼狈模样，韩旭对这个世界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夜色渐浓，两旁大红灯笼火光鲜艳，将小院映照得明亮如昼。 一人在全神抡锤，三人在驻足安静观望。 两者互不打扰。 这一幕，恍若是被定格成了永恒。 可是，人世间哪有永恒。 于是，在一道铿锵声里，那壮硕男子终于将铁锤放下，而后轻一挥手，那被轰砸了不知道多少下的剑胚被扔进了一旁的井中。 “哧——” 炽热骤然遇冷水，陡然发出一声刺耳响音，井口依稀可见白雾翻飞，似是要凝出一柄长剑。 韩天宇深呼吸一口气，凝视着远处火炉旁的那道壮硕身影，目中满是回忆：“谁又能想到曾铸造出让北蛮百万控弦之士闻风丧胆的饮血军刀与楚王佩刀“雷霆”的狂匠，在楚字王旗下死战第一的玄甲卫呢？可惜了……” 龙老神色有些落寞，而后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邓永辉，你个老不死果然还是和当年一个死德行。” 被龙老称为邓永辉的壮硕男子猛然抬起手臂。 一道白虹崩碎了翻腾的白雾，自井中飞掠而至。 邓永辉气势浑然一变。 三尺青锋手中握。 如握浩瀚绣冬江。 瞬间。 剑气满院。 幽深僻静的小院未曾关上院门，微风拂面。 韩旭一脸凝重，气机牵引下下意识按刀，却按了个空。 就那一怔。 他的气势骤然一岔，衣衫瞬间被微风擦破。 未见剑光，却剑意森森，让人如芒在背。 这般剑气满院，无处不藏剑的手段，绝非此时的韩旭可以抗衡，纵然以他高屋建瓴的眼力足以瞧清其间的大气象，但以他目前的战力与之相对，根本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龙老抬起拐杖轻敲地板，一圈涟漪猛然荡漾而出，微微蔓延开来。 然后一圈接着一圈。 大大小小。 竟尽数凝实安静悬停于虚空。 一座小院，一时竟宛若江河，涟漪波纹起伏。 各自涟漪里，竟隐约有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传出。 这般玄妙手段瞧得韩旭心神摇曳，憧憬无比。 就在这时，一直未曾出手的韩天宇猛地自布衣长袖里伸出了右手。 他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右手轻轻旋转。 莫名的有叮咚声不断传来，清脆悦耳，宛若院内微风拂过檐下风铃。 韩天宇右手陡然一停。 五指瞬间变换，捏成剑指。 满身无剑气。 剑意却冲霄。 两指并处。 如有剑河倾泻。 这一刻，邓永辉终于神情微变。 这个铸造了让西楚军战力翻了数倍的军刀“饮血”的男子，忽然松手，一抹白虹落入井中。 手中无剑。 院中自然剑气尽无，剑意尽无，涟漪尽无。 这一切，都仅在刹那之间。 毫厘之差，意气之分。 院门无风自动，缓缓合上。 韩旭震撼难言。 韩天宇含笑收手。 龙老望着那口平凡无奇的古井，喃喃自语道：“可惜了一柄好剑啊。” 话音才落。 井中忽然有数声脆鸣传出。 那才刚刚铸成还未曾叱咤江湖的名剑，竟是断成了数截，永沉井底。 韩旭一脸茫然。 龙老与韩天宇强忍着笑意，望着某个一脸心疼的家伙。 邓永辉的脸一阵红又一阵白，他忽然猛地一拍井沿，恼羞成怒道：“怎么？！老子找你们试剑，有错？”